龙辉被这种激烈的抗拒弄得手足无措,只能将回去的念头暂时压下,心头却更加沉重。他不知道师弟的心病何时才能好,更不知道他们这如同无根浮萍般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
转机,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
龙辉因为接了一个去城外矿场临时搬运矿石的活计,要离开卫城两天。临行前,他千叮万嘱,留下仅有的几个铜板,让徐凌宇待在客栈别乱跑,买点吃的等他回来。徐凌宇依旧沉默地点点头。
客栈里闷热而嘈杂。徐凌宇蜷缩在床铺上,听着同屋住客们用各种方言粗鲁地交谈、抱怨着生活的艰难,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气和汗臭。他感到一阵阵窒息。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狭小空间和污浊空气的冲动攫住了他。他鬼使神差地下了床,走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通铺房,走出了客栈。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卫城边缘狭窄、肮脏的街巷里。这里与外城核心区的森严冰冷不同,充满了混乱的生机。污水横流的街道两侧挤满了低矮破旧的棚屋和临时搭建的摊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铁器敲打声、孩童的哭闹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嘈杂的声浪。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刚出炉的粗面饼的焦香、腐烂菜叶的馊味、廉价香料的刺鼻、汗味、牲口味……浓烈得让人头晕。
徐凌宇低着头,下意识地避开人流,沿着墙根缓慢移动。他像一缕游魂,与周围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只想找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躲开那些纷乱的声音和目光。
就在这时,一阵奇特的、悠扬又带着点沧桑的乐声,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那乐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像一股清冽的山泉,意外地流进了徐凌宇封闭已久的心田。他循着声音,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稍微开阔点的街角空地。
那里围着一小圈人。圈子中央,是一个须发皆白、衣衫褴褛的老盲人。老人怀里抱着一把样式古朴、漆皮剥落的胡琴,干枯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巧地滑动、揉按。那悠扬而略带悲怆的旋律,正是从他指间流淌而出。老人身边,依偎着一个约莫七八岁、同样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女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围观的人群。
琴声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仿佛在讲述着离乡背井的愁苦;时而高亢激越,带着一种不屈的韧劲,如同在荒野中挣扎求生的呐喊。这琴声没有歌词,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直击人心。
徐凌宇站在人群外围,呆呆地听着。那琴声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拨动了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师父在松涛观月下悠远的低语、师兄劈柴时沉稳的节奏、后山松涛的呜咽、甚至泽州饥荒逃难路上听到的绝望哭嚎……无数的声音和画面,随着这陌生的琴声,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他感到鼻尖发酸,眼眶发热,一种强烈的、想要流泪的冲动汹涌而来。但他死死咬着嘴唇,强行忍住。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围观的人群中响起零星的掌声和几枚铜钱落入女孩面前破碗里的叮当声。老人摸索着,颤巍巍地朝四周拱了拱手,嘶哑着嗓子道:“多谢各位老爷夫人,赏口饭吃……”小女孩也怯生生地跟着鞠躬。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卫城底层小吏服饰、流里流气的家伙挤开人群走了进来。
“老头!谁准你在这儿卖唱的?交‘地头费’了吗?”其中一个三角眼的小吏叉着腰,趾高气扬地喝道。
老盲人脸上露出惶恐,摸索着想去拿破碗里那可怜的几枚铜钱:“官爷……官爷行行好,今天……今天还没开张……”
“没开张?”另一个小吏一脚踢翻了那只破碗,几枚铜钱滚落一地,“没开张就敢占地方?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把这破琴给我砸了!把这小丫头片子带走抵债!”说着就伸手去抓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不要!官爷!求求你们!琴不能砸!孩子不能带走啊!”老盲人惊慌失措地摸索着,想要护住孙女和胡琴,却因为目不能视,显得更加无助和悲凉。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有人面露不忍,却无人敢上前阻拦。那两个小吏更加嚣张,眼看就要抓住小女孩的胳膊!
就在这瞬间!
一直沉默地站在人群外的徐凌宇,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勇气!也许是老人琴声中那份不屈触动了他,也许是女孩眼中那熟悉的惊恐刺痛了他,也许是他心底积压已久的悲伤和愤怒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像一颗被点燃的小炮弹,猛地冲了过去,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了那个抓向女孩的小吏身上!
“放开她!”徐凌宇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得尖利嘶哑,带着十三岁少年变声期特有的破音,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小吏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站稳身形,看清撞他的竟然是个瘦小得像豆芽菜似的半大孩子,顿时勃然大怒:“小兔崽子!找死!”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