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禾的目光平和地扫过驿站简朴的院落,带着一丝初至之地的打量。他的视线掠过马棚、水井、晾晒的草料,最后落在了门口不远处竹椅上打盹的少年,以及少年身旁小木桌上摊开的那本书册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书页上那熟悉的三个古篆大字——《清心诀》时,那双沉静的眸子微微一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了然。他脚步未停,却自然而然地改变了方向,朝着小木桌走去,步履依旧轻缓,似乎不愿惊扰少年的清梦。
他在桌旁停下,微微俯身,目光落在摊开的书页上。他没有贸然触碰书籍,只是静静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那正是《清心诀》开篇关于“大道无形,生育天地”的阐释部分,旁边空白处,还有几行歪歪扭扭、显然是刚学写字不久的少年留下的稚嫩批注,写着诸如“无形?像风?”、“天地是道生的?”之类的疑问。
柳清禾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他并未立刻移开目光,反而看得颇为专注,清澈的眼眸中仿佛有智慧的光芒流转。片刻后,他直起身,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用那清朗温润、如同玉石相击般悦耳的声音,轻轻地、仿佛自语般念道: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世人常执于形,困于象,却不知无形方为至大,方能涵养万物。这‘无形’,非虚无,乃万象之本,如渊如海,似空非空,万物生灭其中,如鱼游水,浑然不觉其包容之广大……”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这宁静的黄昏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竹椅上,徐凌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清朗的声音,那关于“无形”、“至大”的玄妙话语,像一缕清泉流入了他的梦境,又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拨动了他心底与师父、与《清心诀》紧密相连的那根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意尚未完全散去,带着一丝茫然,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而清俊的面孔,一身月白儒衫,气质清雅脱俗,正站在他的小木桌旁,目光似乎还停留在他的《清心诀》上。
徐凌宇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猛地坐直身体,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伸手一把将桌上的《清心诀》抓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护着什么稀世珍宝。动作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窘迫和被窥探了秘密的紧张。
“你……你是谁?”徐凌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警惕,乌溜溜的眼睛带着审视看向柳清禾。
柳清禾并未因徐凌宇的防备动作而着恼,反而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和而真诚,如同拂过青岚山的晨风,瞬间消弭了无形的隔阂。他后退半步,以示并无恶意,拱手施了一个标准的平辈礼,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天然的优雅:
“在下柳清禾,芸香州人士,游历至此。惊扰了小兄弟清梦,实在抱歉。”他的声音依旧清朗悦耳,带着让人心安的平和。
“芸香州?”徐凌宇眨了眨眼,对这个紧邻泽州的小州有些印象,王哥提起过。他抱着书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些,但依旧没有放下,只是疑惑地看着柳清禾,“你……你看我的书做什么?”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直白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在意。这本书是师父留下的,对他意义非凡。
柳清禾的目光坦然地迎上徐凌宇的视线,指了指他怀里的《清心诀》,语气温和地解释道:“方才路过,见小兄弟案头摊开此书,书名《清心诀》,一时见猎心喜,忍不住驻足观瞻了几句。此书立意深远,开篇便点出‘道’之无形无象、生养万物的真意,颇合……嗯,颇合天地至理。在下并非有意窥探,只是有感而发,还望小兄弟勿怪。”他解释得诚恳,眼神清澈,没有丝毫作伪。
听到对方也称赞《清心诀》,徐凌宇眼中的警惕又消散了几分。尤其是那句“立意深远”、“合天地至理”,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抱着书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些,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你……你也觉得这书很好?你刚才说的……那个‘无形’,‘至大’,是什么意思啊?”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忘记了刚才的窘迫。
柳清禾见少年态度缓和,眼中求知欲萌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指了指旁边另一张空着的竹椅,温声问道:“小兄弟,方不方便坐下聊聊?站着说话,总有些累人。”
徐凌宇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柳清禾温润平和的脸,终于点了点头,抱着《清心诀》重新坐了下来,不过这次坐得端正了些。柳清禾也在另一张竹椅上优雅落座,月白的衣袍拂过竹面,不染纤尘。
“方才所言‘无形’、‘至大’……”柳清禾的声音放得更缓,如同在讲述一个古老而优美的故事,目光望向院中沐浴在夕照下的马棚,那里几匹驿马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就好比我们眼前这方天地。你看这山、这树、这驿站、这马匹,皆是‘有形’之物,我们能看得见,摸得着。但滋养万物、让草木生长、让马匹健壮、让这黄昏如此宁静安详的力量,是什么?是阳光?是雨露?是土地?是,但又不全是。”
他顿了顿,目光收回,落在徐凌宇怀中的书上,带着一丝启迪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