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明白:阿娇当年若有长宁这股劲,何至于被人堵在灵堂抢家产?
何至于寒冬腊月缩在街角发抖?
女儿说得没错,世事无常。
以长宁这跳脱刚烈的性子,若真被圈在宅院里,遇着像云不维那样的豺狼,怕是要比阿娇当年更惨烈。
“你……当真不后悔?”
他哑声问,声音里的火气全散了,只剩些微的颤。
温长宁用力点头,指尖拂过颈间的假喉结,语气轻快却郑重:“老天爷既让我生得与哥哥一般模样,又给了我这副力气,许是早就替我安排好了能让云不维和黑风寨付出代价的路!”
温镇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红血丝里浮出层湿意。
他别过脸,声音粗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你便去,但切记万不可强出头。”
巷口的风卷着晨雾涌进来,吹起温长宁额前的碎发,露出她眼里闪着的光。
她飞快地抱了抱父亲佝偻的背,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有些发颤:
“爹,我定能护温家安稳,能护这青溪百姓太平,更能让那些欺负过娘的人,都付出代价!”
当夜。
县衙正厅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猎猎作响,将众人的影子在斑驳墙面上投得忽明忽暗。
王县令背手立在地图前,指节反复摩挲着黑风寨的标记,眉头拧成道深沟。
刘师爷捧着茶碗,热气氤氲了他半张脸,却盖不住眼底那层化不开的凝重。
张捕头在条凳上坐立难安,指节叩击刀鞘的“咚咚”声,在死寂里敲得人心头发紧。
温镇山站在角落,望着窗外被云翳啃噬的残月,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佩刀的吞口。
那吞口上的纹路被磨得光滑,正如他这些年压在心底的担忧,此刻他满脑子都是长宁颈间那枚松香蜂蜡捏的喉结。
生怕哪出现疏漏,生怕女儿被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都说说吧。”
王县令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熬夜的沙哑,“明日卯时就得动身,要么成,要么死!青溪镇经不起无谓的牺牲。”
张捕头猛地拍响条凳,粗声道:“依我看,直接攻!”
“黑风寨就一个隘口,咱们带足火箭,趁夜摸过去火攻,管他什么陷阱沟壑!”
“糊涂!”
刘师爷重重搁下茶碗,茶沫溅在案几上,“你当那是三岁孩童的泥寨?”
“前两年朝廷派来的三百精兵,就是硬攻隘口,被人从两侧山梁滚石头、放箭,折了大半!最后灰溜溜退兵时,连收尸都不敢!”
张捕头脖子涨得通红,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那咋办?眼睁睁看着匪患啃噬青溪?要要不扮富商诱敌?”
他眼珠急转,声音压得更低,“带些财货让他们掳上山,咱们里应外合。”
“去年李掌柜的事忘了?”
刘师爷冷笑一声,“带两箱银子赎儿子,结果爷俩都被四当家柳强砍了头,尸体扔在山脚下喂狼。”
“那帮匪类眼里,除了漂亮女人,其余活物都是砧板上的肉!”
“那就派个美人进去下毒!”
年轻捕快急声接话,却被老捕快烟袋锅子敲案几的闷响打断。
“土匪的粮仓厨房,轮值名单只有大当家雷震天知道。”
老捕快磕掉烟灰,声音沉得像灌了铅,“下毒?怕是连主帐都进不了。再说派去的姑娘就算活着回来,这辈子也毁。”
“咱们是剿匪,不是把自家姐妹往火坑里推。”
满室死寂。
烛火爆了个灯花,将地图上黑风寨的标记映得像只咧嘴的恶鬼。
就在这时。
一道清亮的声音陡然划破凝滞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度:
“硬攻是送命,诱敌是找死,美人计是把刀递给敌人。”
“诸位大人,何不换个思路?"
众人循声望去,温长宁已从人群后走出,玄色劲装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她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地图前,指尖按在黑风寨西侧的断崖上。
“张捕头说对了一半,隘口确实是要害。不是用来攻的,是用来堵的。”
她抬眼扫过众人,眼底的光比案上的烛火更亮,“刘师爷顾虑的地形,反倒是咱们的优势。”
温镇山眉头一紧,下意识想斥喝“黄口小儿妄言”,却被女儿眼里那抹胸有成竹的锋芒钉在原地。
那眼神太像阿娇年轻时,认定了什么就绝不回头的模样。
他喉间发紧,竟说不出半个字。
或许,这丫头是真的胸有成竹?
“你的意思是?”王县令往前倾身,语气里添了几分急切。
温长宁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三道弧线,动作干脆利落:“黑风寨缺粮,每月必下山‘借粮',路线固定走孟村那条窄道。”
“第一步,让孟村百姓假意逃难,留空村引诱他们深入;第二步,调二十名弓箭手伏在两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