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赐下宝塔的燃灯,便成了他再生父母。
他现在的莲藕真身,是师父太乙真人所赐。
而他这具真身能够安然无恙地存续至今,不被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毁去,却是因为燃灯的这座塔。
一个给了他新生,一个保住了他的新生。
太乙是师父,是慈父。
燃灯是债主。
这份恩情,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恨那座塔,恨那种被支配的感觉。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没有那座塔,他与李靖的死结,或许真的无法解开。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与李靖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不是因为父子情深,而是因为那座塔始终立在那里。
这份因果,这份恩情,他欠下了。
公然违背燃灯的意愿,便等同于忘恩负义,等同于对他这位恩父的大逆不道。
可
哪吒的视线,艰难地从李靖的身上移开,落在了他身后的两个人身上。
杨戬
他与哪吒的关系,远非普通同僚可比。
他们同为阐教三代弟子。
他的师父是金光洞太乙真人,杨戬的师父是玉泉山玉鼎真人。
太乙与玉鼎,本就是师出同门的道友。
他们二人,是阐教三代弟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两个。
一个是莲花化身,三头八臂,一个是肉身成圣,九转玄功。
在那些漫长而枯燥的天庭岁月里,他们是彼此为数不多可以毫无保留地切磋道法,可以并肩作战的知己。
他们之间的情谊,扎根于玉虚宫的同门之谊,深厚无比。
今日,杨戬是为了陆凡而来,陆凡是杨戬的兄长转世!
要他当着杨戬的面,判陆凡死罪?
而且还不止是杨戬
当年他奉旨讨伐那妖猴,两人棋逢对手,从南天门打到花果山,打得天昏地暗。
可也正是那一战,打出了一份惺惺相惜。
再后来,猴子成了斗战胜佛,两人同在天庭共事,更是成了不打不相识的过命兄弟。
孙悟空的脾性,他最是了解。
那猴子可以对满天神佛呲牙,却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他认可的朋友。
今日,他兄弟的师弟有难,他怎能坐视?
这两人,一个是他打出来的兄弟,一个是他同宗同源的师兄。
是他在天庭之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将后背托付之人。
在天庭,他们三个,才是真正的同类。
都是不服管教,不敬天规,骨子里烧着反抗之火的人。
现在,燃灯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和尚,却要他站出来,亲手宣判陆凡的死刑。
这等于是要他亲手,将刀子捅进自己兄弟的心窝。
一边是无法偿还的恩。
一边是无法背弃的义。
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
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
即便是当年被李靖逼到绝路,剔骨还父之时,他心中也只有决绝与快意。
燃灯古佛看着哪吒那副天人交战的模样,很是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三太子,你的决意如何?”
哪吒猛地抬头,看向燃灯,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眸里,此刻满是挣扎与痛苦。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最终却化作一声满含颓败的苦笑。
“佛祖哪吒做不出决定。”
他垂下头,手中的火尖枪枪尖无力地指向地面,“此事牵连甚广,哪吒人微言轻,担不起这个干系。还请佛祖,另请高明。”
他选择了退缩,选择了逃避。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在战场之外,感到如此的无能为力。
只能将皮球,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踢了回去。
这番姿态,让孙悟空和杨戬都看得眉头紧锁。
他们深知哪吒的性子,宁折不弯,何曾有过这般低头的模样?
可见这老和尚,是真的把他逼到了绝境。
“呵呵”
燃灯古佛发出一声轻笑。
那笑声温和,听不出半点责备,反倒像是一位宽厚的长者,在安抚一个犯了难的晚辈。
“无妨。”
燃灯古佛道,“贫僧理解。此事盘根错节,因果复杂,一时之间难以决断,也是人之常情。贫僧让你来做这个决断,本就是信你公允,而非要逼迫于你。”
他这番话说得体贴入微,让在场的许多仙官都暗自点头,觉得佛祖果然慈悲。
可孙悟空和杨戬却同时皱起了眉头,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果然,燃灯古佛话锋一转。
“既然三太子觉得判断的依据不足,那也简单。”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面悬浮在空中,光华流转的三生镜。
“那三生镜,不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