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行的目的地,不是那个位于安全屋的指挥中心,而是市图书馆,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不是在等待,而是在布置一个更精密的陷阱。
猎人,从不守株待兔。
深夜一点四十七分,地下书库的空气凝滞如水。
红外监控的微光在黑暗中划出无形的网格,捕捉着每一粒浮尘的轨迹。
一个身影,穿着保洁员的制服,却以一种与身份极不相符的矫健,幽灵般滑入密档区。
他的脚步轻得像猫,身体的每一个摆动都精准地避开了探头的死角,仿佛对这里的监控布局了如指掌。
他的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那个放置着透明文件盒的书架。
黑色的手套隔绝了指纹,动作专业而利落。
他打开文件盒,取出那本《灯会规程》残本。
然而,就在他翻开书页的瞬间,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习惯性动作出卖了他——他的指尖,隔着手套,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纸面上轻轻抚过,像是在确认一种熟悉的触感。
他不知道,宋昭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书页的夹层里,早已被植入了一张比蝉翼更薄的超微压感指纹采集膜,它记录的不是纹路,而是按压的力度与习惯。
男子将书揣入怀中,转身欲走。
“咔哒。”
整个书库的电源被瞬间切断,最后的应急灯也应声熄灭。
极致的黑暗与死寂骤然降临,仿佛一只巨兽吞噬了所有光与声音。
男子心头一跳,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但,太迟了。
一道黑影已无声无息地贴近他身后,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凉的决绝,猛地按在他紧攥着书的手掌上,隔着布料,精准地压住了那枚从书页上沾染到的、肉眼难辨的纸张碎屑。
“真相之眼”,再度开启。
这一次,没有地窖,没有孩童。
画面在刺眼的白炽灯下剧烈晃动,地点是殡仪馆的员工更衣室。
一只手,正是他自己的手,正飞快地将一本厚实的账册塞进b区7号焚化炉后方的通风口。
视角一转,一个背对着他的守夜老人,正佝偻着身子,借着昏暗的灯光,用粉笔在地上记录着一串模糊的鞋印。
回溯的画面如潮水般退去。
宋昭的胸口剧烈起伏,急促地喘息着,额角的冷汗在黑暗中滑落。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他盯着眼前男人因恐惧而急剧收缩的瞳孔,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钻入对方的耳膜,如同来自地狱的耳语:“你昨晚,是不是梦见你妈妈了?她喊你……‘小舟’。”
男人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瞬间瘫软下去。
那句深埋在童年记忆里的乳名,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手中的书滑落在地,整个人跪倒下来,崩溃的哭声混杂着绝望的喃喃自语,在空旷的书库里回荡:“别烧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进灯门……”
凌晨四点二十六分,城市尚未苏醒,一辆不起眼的技术支援车内却亮如白昼。
董岚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海量数据流在屏幕上瀑布般刷新。
她调取了殡仪馆近十年的所有进出记录和能源使用数据。
“找到了,”她指着屏幕上的一条异常曲线,“b区7号炉,每周三凌晨两点到四点,都有一次计划外的电力峰值波动,足以支持大型通风或冷却设备。而且,更衣室的监控录像,总是在这个精确的时间段内‘信号故障’。”她切换画面,一张热成像图被放大,b区7号炉后方的墙体呈现出明显的温度差异。
“墙后有东西,一个恒温的密室。”
另一边,苏晚正埋首于一堆泛黄的手稿中,那是她从一位民俗老教授那里借来的《江城灯俗考》。
她将其中一页的拓印图案与监控中“小舟”袖口刺绣的高清截图进行比对,眉头紧锁。
“没错,这是‘许氏宗灯图腾’,清末许氏家族一个极其隐秘的分支族谱里才有记载。这个图腾代表的不是灯笼,而是持灯人。”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寒意,“宋昭,这根本不是什么民间组织或利益团伙……这是一条用血缘和百年秘密编织起来的,世袭的罪恶锁链。”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车窗被轻轻敲响。
三人同时一惊,望向窗外。
陈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贴在玻璃上,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张折叠的纸条从车窗的缝隙里塞了进来,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黎明前的黑暗。
宋昭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用笔尖刻划出的字,力透纸背:
“b区7号炉——别带枪,他们等你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