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椒县城外,郑茂和他麾下的八千义军。
像一群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悄无声息地匍匐在山野之间。
此时,距离赵锋和他约定的子时,还有足足半个时辰。
时间,仿佛凝固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压抑不住的骚动开始在军阵中蔓延。
“都这时候了,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姓赵的偏将军,该不会是自己跑了吧?”
“跑了算好的!我估摸着是早就死了!你听过这么打仗的吗?主将自己一个人摸进几万敌军驻扎的县城里,这不是茅房里点灯笼,找死吗?”
“就是!他算个什么将军?不就是个百夫长出身,走了狗屎运!现在让他带咱们来送死,他倒好,自己先没影了!”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像瘟疫一样扩散开来。
恐惧和怀疑,啃噬着这支本就军心不稳的队伍。
郑茂站在阵前,将这些议论尽收耳底,但他一言不发。
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攥着腰间的刀柄,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阵阵发白。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座如同巨兽般盘踞在黑暗中的城池。
仿佛要用目光,将那厚重的城墙烧出一个洞来。
就在这时,他耳朵动了动。
一阵极其微弱的喧哗,顺着风,从遥远的城北飘了过来。
声音很杂乱,像是号角,又像是人的喊杀声。
但因为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军阵中的骚动更大了。
“有动静了!城里打起来了!”
“是北门!肯定是萧将军的大军杀到了!”
可这阵喧闹,非但没有安抚人心,反而让更多人慌了神。
“萧将军在北门攻城,跟我们南门有什么关系?赵将军要是真有本事,现在南门就该有动静了!”
“完了完了,这下韩定国那老贼肯定把兵都调去北门了,咱们这八千人,怕不是要被忘得一干二净……”
郑茂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懂什么兵法谋略,但他信赵锋!
就在他焦躁地来回踱步时,眼尖的亲卫突然指着城墙上方,压低了声音惊呼:“将军,快看!火把!”
郑茂猛地抬头。
只见南门城楼之上,原本星星点点的火把,竟开始肉眼可见地减少!
一簇簇火光晃动着,朝着城墙内侧快速移动,显然是被抽调走了。
有门儿!
郑茂心中一喜,赵将军的计策,似乎真的在生效!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约定的子时,到了。
南门城墙上,火把已经稀稀拉拉。
可那扇巨大的城门,依旧死死地闭合着,纹丝不动。
最后的希望,仿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熄灭了。
“裨将大人!”
一个百夫长终于忍不住,壮着胆子走上前来,“时辰已到,城门未开,赵将军他……怕是已经失手了!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咱们还是先撤吧,明日……明日再向朝廷投降也不迟啊!”
“是啊裨将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撤吧!”
郑茂嘴唇翕动,刚想说“再等等”,一声充满鄙夷的怒喝却从他身后炸响。
“等什么等!郑茂,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都尉排开众人。
走到郑茂面前,毫不客气地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屯长!赵锋又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百夫长!”
“陈公让你们带这支兵马,本就是让你们来送死的!你们倒好,还真把自己当成偏将军和裨将了?在这里发号施令?”
“真的是笑死爷爷了!你们两个瓜娃子就是扯着虎皮做大旗!他陈广将我们这8000人当作弃子,你们还为他卖命,是傻子吗?”
“没错!咱们投身义军本就是为了吃口饭!现在饭没吃多少,命要没了!这城你要去自己去!”
“”
这番话,说得极其难听,毫不留情。
军阵中,其他几个平日里就自视甚高的都尉、军侯也纷纷站了出来,破口大骂。
“说的没错!一个莽夫,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学人家领兵打仗?真是笑话!”
“老子们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你郑茂还在地里刨食呢!赶紧下令,带我们去投降!不然别怪弟兄们的刀不认人!”
咒骂声,威胁声,不绝于耳。
郑茂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张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拔出腰刀,却发现周围那些军官们,全都用一种冰冷而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已经压不住这些人了。
赵将军……或许真的失败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涌上心头,他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也许,真的该投降了。
就在郑茂心中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