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身上下全无半点花样的素色马车在林路上飞驰着,马蹄踏过松散的砂砾,溅起四散的烟。
马车里,年幼的孩子懵懂地抱紧了身侧的侍女,她面容苍白,一双大得有些骇人的眼睛里写满了无措与惊惶。
“明昭明明没有生病……为什么母后突然要把明昭送出宫去养病?”她竭力仰起脑袋,“是因为明昭不够乖吗?她是不是不喜欢明昭了?”
“不,不,殿下,我们殿下是世上最好的殿下——娘娘不会不喜欢您的,娘娘、娘娘只是,娘娘她只是……”那侍女支吾着,一面抱紧了幼童,一面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
“她……”
“咴——”
“混、混账!谁给你的胆子逼停马车!你可知那车上——”
突如其来的凄厉马鸣陡然打乱了她的思绪,碎石敲打在车辕上砰砰作响。
马夫惊恐非常的怒骂声在转瞬化为了死寂,幼童茫然地眨了眼,正想有所动作,便先被那侍女猛一把捂了双目,死死搂在了怀中。
“小荷姐姐?”
“不要看……殿下,不要看。”小侍女的声线颤抖着,一张面皮惨如金纸。
利器钉入车壁的声音大得刺耳,姬明昭只觉头顶一烫,而后便有大片锈一样的腥气争抢着钻入了她的口鼻。
“小荷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于是她慌了神,拼命挣扎着想要得到那人的回应,有热气四散着在她背上化作一派冰凉,恐惧裹挟着将她缠满——
孰料她却并没能等来半点她想要的回应,等待她的,只有后颈上骤然传来的、刀劈似的痛。
姬明昭醒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满是污泥的砖地上。
颈后被人用什么钝器劈砍过的痛楚犹在,耳畔充斥着的,是数不尽的孩子们的哭声。
她不敢睁开眼睛,便只眯缝着双眼仔细观察起周遭的环境。
这里像是座被人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破庙或是道观——墙边神龛里的泥像彩漆斑驳,她看见房梁上悬挂着褪了色的幡。
但还好……从她脖子后的痛感和窗外投打进来的日影来看,他们眼下尚未离得开京畿。
她知道京畿之内,最重要的几处军营被安布在了哪里。
她怀里还揣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
就是不清楚……今日这事又是出自何人的手笔。
……不能哭。
这种时候,哭是没有用的。
幼童满腹惴惴,无尽的惊恐之中她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压住那不住上涌的泪意,继而疯狂盘算起该如何逃离这可怖的地方。
与她一同被人关在这里、和她年龄相仿的孩子还有十几个,她若能想法子说动他们随着她一起……
不,不行,年纪稍大一些、有能力反抗的孩子都被人锁起来了,剩下的又很难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行为,可光凭她一人也逃不出去……
姬明昭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的想法上浮,却又被她很快否定。
胡思乱想中有发沉的脚步自屋外由远及近,她转过眼角小心拿余光窥探着,便见来人穿着身半截拖地的破旧道袍,一头长发乱蓬蓬的披散着,神情颇有些疯癫。
“道爷我今儿个行大运……来,看看今天该请哪位善信助贫道成就长生大业?我记着那会好像来了个……”
那疯道人自问自答式地哑声嘀咕着,旋即步子一转,径直朝着姬明昭所在的方向缓步行来。
幼童听得见他鞋底踩过泥泞发出的细微声响,衣摆剐蹭着,拖出窸窣的风,她听到她的心跳愈渐失衡如鼓。
怦,怦——
怦!
“啊!!”就在姬明昭被那脚步逼得近乎窒息的时候,有孩子终于顶不住压力,趁那疯道人不备,尖叫哭喊着想要夺路而逃。
他步履踉跄,狂奔时好似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幼童只瞥见他一脚踏上了一处碎砖,随即“喀嚓”一声,藏于梁上的利箭“咻”地洞穿了他的皮肉——赤红的水流在地上蜿蜒成了小溪,他也如那马夫一般,转眼便没了生息。
“啧……急什么,又不是轮不到你。”那疯道人循声面无表情地咂了嘴,遂继续前行着一把提溜上了姬明昭的衣襟,“倒是平白浪费了我一支好箭。”
他身上萦绕着的、发臭的血气令幼童不住地想要作呕,但她死咬了牙关,逼自己照旧作出那派未醒的昏厥状。
“咦?居然还没醒吗?”觉察到姬明昭似乎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什么动静的疯道人皱了眉头,就手大力摇晃了她的领子。
幼童的臼齿几乎快磨碎了自己嘴中的软肉——那疯子晃过几次,确认大约是真不会醒了,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手。
“看来大鄢的公主也不怎么样嘛……”疯道人如是嘟囔着,指头上勾着幼童衣裳的力道不自觉被他放松了几分。
姬明昭掐着他欲动手将她扔到那机关阵中的刹那,猛地翻身挣脱了他的钳制——她先前同宫中的武夫子略略学过两式,体内有些许微薄的内功。
——幸好她一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