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会遇到多少人,又会与多少人牵扯不清。
很多人,柳清欢已经忘了是谁,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却在此时出现了。
他眨了下眼,看到无数道因果线浮现而出,线这头是他自己,线那头是与他有因果之人。
线的颜色也各有不同,从灰白过渡到漆黑,颜色越深者,与他的因果就越重。
一条手指粗细的线从手边经过,高大强壮的树人现出模糊身形,那是刚刚被他吸干抹净的梦魂树魂,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
但没走几步,它便被团团围住,几乎挪动不了脚步。
柳清欢扪心自问,这一路走来,帮过、救下的人,比他杀死的人,要多得多。
他曾独闯魔界,与魔神周旋。
也曾一力补天,封堵空间裂缝。
更数次凭借天选九君引渡人的身份,超度无数人间冤魂。
他不杀无辜之人,动手也时常给人留一线生机,虽然对方多半不会领情,改变不了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清心寡欲洁身自好,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道侣,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孽情债。
他御下严厉又温和,虽不管庶务,但文始派在他的约束下,很少出现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之事。
问因果,断因果,他本就是执掌因果的判官,又何惧因果劫!
柳清欢承受着天劫雷霆的洗伐,一手因果簿,一手挑起手边的因果线——
“吾平生所杀皆为强敌,你不过其中之一。”
感受到柳清欢话中的轻蔑之意,树人发出愤怒的吼叫,挥舞着枝条将身前众多人影打散,强行突围!
对此,柳清欢只是眼帘微垂,指尖荡漾开徐徐波澜,掐断那根连接彼此的因果线!
“尘归尘,土归土,莫再作妖……”
“嘣”的一声轻响,却似雪崩地裂,山呼海啸!
那高大的树人浑身一震,便如雪融般缓缓消散。
柳清欢并未多看它一眼,目光落在左手中的因果簿上。
其上,寥寥几行字,记载着他与梦魂树短暂却十分激烈的交锋,此时随着线断,也渐渐消隐。
柳清欢满意地翻到下一页,再一一挑起身边的因果线,一根根掐断……
看似轻易,实则每一个动作都需操纵极其磅礴的法则之力。
而对于大多数并非修因果之道的修士来说,迈进大乘第七重的因果劫,将是一道极其艰难的大关。
善恶各有分说,因果纠缠不清。
每个人总是极力为自己辩解,或矫饰自认为问心无愧,或坦荡承认恶行。
但矫饰也好,坦荡也好,于天道而言都无所遁形,都将在因果劫中得到清算。
所以这一劫,魔道之人尤其难过,很多人都折戟于此。
不过也有很多人,觉得虚妄劫更难过,毕竟七情六欲最难断。
这两重劫,一个断情绝爱,一个了结所有因果,如今一起降临到了柳清欢身上。
又一声轰隆巨响传来,头顶两重天仿佛破了个大洞,漏出一道如龙般粗壮的赤色雷霆,撕开昏沉沉的黑夜。
云层中翻滚的众多身影,在暴烈的雷霆之怒中不仅没消散,反而生出更多诡异的影子。
千里风雨萧瑟客,
梦魂断绝,一夜笑苍茫。
三十三天落雷霆,
天翻地覆,叠云溅寒光。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柳清欢感觉到久违的饥饿,空空的肚肠发出咕咕的轰鸣声,让他无法继续安睡。
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屋顶的那个大洞,寒风呼呼往下灌。
借着微弱的星光,他勉强看清了自己所处环境。
一间破屋,两块木板斜斜靠着墙充当屋门,地上铺了好几堆脏乱的稻草,里面有呼吸声传出,有一个离他很近,就在耳边。
背后有人。
常年的谨慎习惯,让他并没有立刻动弹,眼前的状况更是让他十分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脑中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又明确知道眼前的一切不对劲。
直到他的手触到一个硬物,所有记忆轰然回归。
他记起了一切,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是他年少时所居住的破庙,而身后,是与他相依为命的柳老头。
体内经脉空空荡荡,感受不到一点法力波动。
饥饿,寒冷。
孱弱无力。
柳清欢叹笑:这天劫挺会选,竟将他如此遥远的记忆都挖了出来。
他修练几千年,柳老头就去世了几千年,在凡尘俗世中可能已经轮回了几十世。
但他心中的确有遗憾。
当年柳老头病重,又正逢战乱与饥荒,他连为对方收殓尸身都来不及,便匆忙踏上逃难的路。
只是天劫大概也没料到,元神法器因果簿被他带了进来,并恢复了记忆。
只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