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驴车在山野中飞驰,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过了好一会儿,驴都受不了,停下喘气,车上两人才跟着透出气来。
夜色中,只听见粗重的喘气声,没有人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发问。
“刚刚怎么回事?”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
在现实世界,在他生活的世界,超脱常人的人只有武者。小孩儿都知道,只有武林高手才能飞檐走壁、开山裂石,触摸非凡之境,所以他真正憧憬的只有武功。
可是……
隋风不解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之前你在马车上昏迷还抓着长命锁,我想给你拿下来,可惜你抓得太紧了。那时候还好好的,和现在一样。”
隋风连连叹气道:“别扯我了,难道我是什么好榜样吗?要像爹那样……算了,救人算是好事,无非就是知道自个儿的分量。你在薛府门前又置什么气呢?”
祸月下,魔窟凭空降临,阴鬼四出,摄人魂魄,凶煞横行,率兽食人。百里之内,生民涂炭,化为鬼蜮。
汤昭道:“是不是和阴鬼有关……”
汤昭脑海中闪过细长的铁链和被磋磨的小女孩,道:“这能是什么狗屁正经势力?”
隋风有点来气,道:“没置气后面你说那些话干嘛?就算我和那老门子一样没读过书,也知道你说的不像话。”
汤昭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谁还没有个马高镫短、时乖命舛的时候呢?那你觉得,到底是不该救人还是不该救比我们强的人呢?倘若是老幼妇孺能救吗?”
隋风摆手道:“刚刚的事不怪你。那神神鬼鬼的东西咱们听都没听过,哪能知道怎么应对呢?撞上这伙恶人就是命里该着,谁也没辙。我是说在大侠府前面的事儿。”
“风哥。”汤昭呼出一口凉气,突然开口:“其实在薛家门口,我是真的没生气。我说的也不是气话,真的是感谢人家。”
所以刚刚隋风的话不但让汤昭生气,还让他很难过。
就像他今天经历的那些事一样难过。
朝廷封的大侠作威作福,除魔安民的义士被逼的走投无路。稚弱孩童被像畜生一样拴住,作践人如牲畜的豪强自认是大善人,秉性善良的庶民自认微贱只恨自己不够冷漠自私。
汤昭心中一震,又是一黯,想要如实说道:“当然早没有了,我早无处可去了。”话到口边,改成了:“我想想——也不是没有。”
汤昭强笑道:“当然啦。不过比不得薛大侠阔气,就是个小门小户,我之前想不便叨扰人家,现在只好厚颜去了。”
玉石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痕竟然消失了。
刚刚隋风提醒过他,不要轻易口出忌讳之言,他没叫全名字,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汤昭扬眉道:“因为自食其力,所以比要饭的强,可是比别人都贱?”
“啊……”
隋风说的话和他做的事并不一样,至少汤昭看来,他是义薄云天的市井豪侠。
……
汤昭道:“人人都说话,我也就说两句。何况我说的是肺腑之言。我……”
这个世界除了武功之外,阴鬼也是市井闲谈、话本评书中少不了的话题。只是武林高手多伴随着强大、威风、富贵名利或者江湖传奇,而阴鬼则代表着诡异、灾难、苍生浩劫。
风哥怔了怔,道:“白水县城吗?真的在吗?”
汤昭道:“我读的书多,倒是有变乌鸦的,可那都是瞎编的呀!”
然而,汤昭又觉得不是。
真信了自己是一条狗,被人凌践起来倒是不那么痛苦了,可是想当回人就不容易了。
汤昭嗯了一声。
是为阴祸。
夜晚,深山,荒村,恶人,乌鸦……
风哥点点头,道:“好。其实小门小户也好,不欺负人,粗茶淡饭也安心。寄人篱下辛苦些,但好过飘泊江湖。”
汤昭答应一声,突然直起身来,就在车上双臂振起,仰天大喊道:“啊——”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隋风幽幽的叹了口气。
自家人相继离世以来,他举目无亲,这时是隋家班的江湖卖艺人一直照顾他,护着他远路投亲,不但于他有大恩,而且仁至义尽。
风哥呆呆的看着他,突然失笑道:“我别吼了,你这就够难听得了。就算没旁人听,我也没你那么大的心。”
汤昭悚然道:“是……什么势力?”
隔了好一会儿,就听风哥先道:“昭子,你家里还有没有亲戚?还有没有能托付的朋友?”
风哥站起身来,在模糊的暗夜中身形依旧高大壮实,像一堵挡风的墙,一手拉过瘦驴,道:“咱们走吧,夜里赶路不安全,先找个歇脚的地方。”
汤昭听着心渐渐拧在一起,道:“我记得隋家班是卖艺的班社,并不是磕头要饭的吧?”
风哥一口气咽不下又吐不出,直直的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