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就在汤昭浑身都冻透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井外有人声。
人声很嘈杂,似乎不是隋风他们两三个人的声音。
已经快冻木了的汤昭顾不得这许多,撑着井壁,大声叫道:“救命!救命!井里有人!”
声音嘶哑颤抖,在井里呆得这一阵,耗尽了他的力气。
外面的声音混乱,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听见了,只得拼命喊,一直喊到实在发不出声音,这才暂停。
忽然间,周围安静了下来。
就听有人冷笑道:“我说你跑什么?带着两个娃娃能跑远吗?”
扑通一声,汤昭跌在地下,眼前一白,一把雪亮的刀刃横在自己面前。
那少年嘴角微微抽搐,似乎在笑,声音却带着哭音:“那现在你是晦星了。大概我倒运过去了,偶然相逢能遇到你们。你却霉运当头,一出门就遇到了我。”
汤昭苦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舍生取义的大英雄、大侠士了?我难道不惜命?有时候,这是一念之间的事。谁还不会一时上头做些蠢事呢?”
风很冷,吹得浑身湿透的汤昭缩了起来,不自主的去靠近火把,想要借一点火光取暖。那点火焰看着明亮,在寒冷的风中却毫无用处。
看见了?!
但现在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
他一伸手,从腰间抽出剑来。
少年蹙眉道:“那倒不是,一个老妇,长得倒是慈眉善目,却是暗藏獠牙。”
他手腕微动,珠子正对着汤昭的眼睛。
触感还是那么熟悉。
等等,这不是他自家的板车么?
还有那驴……也是老相好了!
红衣人半是不耐,半是可笑,道:“冥顽不灵?来——”
也许,这就是他一辈子逞得最大的英雄。
奇怪……
此时他能看清对方,对方也能看清他。
汤昭心下稍安,风哥的选择他不意外,之前他就说过,倘若妇孺在前,隋风绝不会置之不理。好在风哥运气比自己强,还能脱身。
有人往前跑,隔了一会儿,就听一人道:“哦,又来一个?”
今晚的月光太亮了。
完了!
井口四周都是火把,围了一大圈人。汤昭瞥了一眼,似乎都是穿公服的衙差。
不过这次,没有异样发生。
外面太亮了。
汤昭心中一紧,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要牵连小孩子吗?”
汤昭听到“你们”,忙问道:“风哥怎样了?”
他不得已成了场中年纪最大,最坚强的人。
那少年低头答道:“小人厚颜。”
少年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我一死丢三条性命。小人……我们兄妹实在担当不起。”
汤昭转头,问道:“你走之前有没有把弟妹交托给风哥?”
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有一种真实与虚幻交错的荒谬感,因为古怪太多,他倒分不清自己需要想起来的是哪个念头。
“嗯?”大概是对方记忆不错,看样子居然还记得他,微露诧异,“这个年纪倒对。你干什么来了?”
只有他掩住眼睛,漆黑的视野里有一行金色花纹闪过。
……
如果父亲在,如果陈总在,他自然有了依靠。
汤昭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是走投无路,无处容身,想着破罐破摔,就想最后一把摔得漂亮一点儿。我有个朋友说过,我这个人长着一张明白脸,其实是个浑人,早晚作死。你不用放在心上。”
少年愕然,不由自主的弱了下去,身子畏缩起来,他本来就卑微,之前笑的时候卑微,此时惭愧混合着痛苦,更是卑微到不堪。
那可是陈总离去前念念不忘的遗憾啊。
就听有人欢呼道:“是个小个子。哈哈,怕不是抓到正主了!原来藏在井里!”
汤昭道:“人贩子?是不是一个胖子?”
汤昭的火气在刚刚他自揽罪过的时候就已经消下去了,这时还剩下一点儿,索性都扔了出来,狠狠道:“我们爱怎样就怎样,关你屁事?!”
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汤昭也不知道方向,跟着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汤昭脱口而出道:“你确定不是我?”
因为月光的直射,让他忽略了镜片上一闪而过的一行金色花纹。
汤昭抬头,只见马上人身穿红色斗篷,剑眉倒竖,冷笑不已。
过了一会儿,汤昭身子往下一沉,竟已落到一块木板上。
突然之间,众人停下,汤昭只觉得周围更亮了,似乎有更多的火把、更多的人在这里。
被人顺着井口吊出来,汤昭眯了一下眼睛。
哪怕他的好友在,那个乐天派即使火烧眉毛了,也能说些俏皮话开解一番,让他只需坐着不动就能心情纾解。
汤昭无言以对,他到这里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