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汤昭睁开眼。
下午等人的时候,他等得睡着了,到晚上反而睡不着。
他也没想睡。
夜深人静,他还有事情要做。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需要确认。
独自起身,点起灯烛。
窗外月光很好,夜色却依旧浓深,小屋幽暗阴沉,每个角落都是陌生的。
一抹金色耀眼生华——
那是黄金,真正的黄金!
不想悬崖没掉下去,秘籍真撞到手里来了!
唯独桌上有一点灯火,如黄金一般耀眼。
把眼镜戴周正,周围清晰了不少,连桌上的火光都温暖了一些。
是他想的那种功法吗?
他紧张的手心都有些出汗,忙放下信纸,在桌子上抹了一下,又死死地攥住。
认得这种文字的,在这世上寥寥无几。连汤昭在内,也就两三个人吧。
把信拿出来,放在桌上,发出轻轻地“砰”的一声。
读到这里,汤昭咧嘴苦笑了一下。
陌生和孤独编织成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几乎淹没了他。
孤独的时候,他又掏出了眼镜,戴在鼻梁上。
无论真心假意,希望能让陈总无憾。
他曾以为想要圆梦只能寄托于奇遇了。或者救了一个要死的大侠,等人家报恩受自己为徒,或者掉下悬崖,从山洞里找到武林秘籍,那都是故事里才有的事。
“功法……”
“汤昭我儿,虽非亲子,胜似亲子,本欲托付衣钵,怎奈天不假年。稚子今年十二,秉性善良,质如金玉,唯未学安身立世之道,实堪担忧。弟若有暇还请照料一二。弟若无暇,放他离去,切勿伤害。切,切。
这不是奇遇,还有什么是奇遇?
若只是给几个小钱还罢了,既然送出真金白银的大手笔,何妨说几句客气话,好歹结个善缘,又不费什么力气,何必恶语相向呢?
在薛家门前,汤昭其实还没想清楚。
“汤昭贤侄:”
之前那封信被扔回给他时,他便已察觉到分量不同——那绝不是纸张的分量,别说加一份信纸,就算加一本字典也不能这么沉,只能是在里面加了金银,总不能是加了铁锤吧?
这件事一开始就令他倍感古怪。
而且是正统的奇遇!
汤昭嘴唇抿了起来,紧紧抿成一条线。
又过了一会儿,他面色茫然的用手指捻起书页,向后翻过。
他最后向薛府说得那番话,一般人听得觉得是气急之后的嘲讽,有心人也可以觉得是真心道谢。
不过,那也是虹膜倒映出来的颜色,他自己是没有颜色的,没有特别喜,也没有特别惊。
这是他递给薛府,又被退回来的那封。
只是哪有门路?当初那么软磨硬泡才请父亲带他去武馆,武馆的教师爷看了他的根骨,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得加钱”!
钱是加不起的,再加上他又大病小病不断,能跑能跳的日子有限,武学梦是彻底断了,只好学文,还不是跟正经先生学,跟陈总学,学得不伦不类的,功名是不用想了。
这条路,就算是如今的世道,也不是好人家的孩子走的。他要是敢去,最后一点微薄家财就要改姓,至于小命能不能留下,就要看帮会是不是做绝。
到此为止,都是汤昭写的,写完之后装入信封,交给陈总。
用手捻了一下封口,果然重新粘过了,不是他当初黏的,被人打开之后重新粘合。
本来他递过去的信封只有前面几页,后面的都是新添的,也就是从这一页开始,都是薛府里带出来的。
现在他还记得,已经病入膏肓的陈总神态爽朗,语气轻松,反而是他握笔的手很紧,僵硬的如同木柴棍。
后面的信内容他很熟悉,毕竟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出来的,大多是些叙旧的话,提及了许多往事,以及分别之后发生的事,还有就是……
他的动作很慢,薄薄的两片镜片,他擦了很久,很久。
汤昭的瞳孔里倒映着金色,那是财富的颜色,是幸福的颜色,是世上最令人渴望的颜色。
陈宇航在地下感念一世之情,来世必报君子。”
书页之后,是一页空白。
汤昭猛然起身,因为起的太猛,差点磕到桌子上。
当然他是不知道他在人牙那里有一份超高的估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是回信。
一八五.二四八.一八五.三五
其实他早想拆了,因为其中藏着一处疑惑,但一直没得空闲。这一日颠簸辗转,所幸信件没丢。
这一趴就是好长时间,灯烛一点点燃烧,大颗大颗的烛泪滴了下来,落在烛台上,又凝固了,堆在一起。蜡烛一直燃烧,烛泪就不会干涸。
只看了四个字,汤昭手微微一紧,心却一下子放松下来,有一种释然的解脱。
打开最上面一页,一色清晰整齐的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