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偌大一个国公府,居然半点儿礼数都不讲,可真叫人伤心……”——因为无人相送,所以李义府站在府门外吐槽了这么一句,随后便出了坊门,上了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
“事情办妥了?”马车内,一个约莫十七八岁,衣着朴素,相貌平平的年轻人,正抱着一本《周书》仔细研读,见李义府上车,他合上书本,面带微笑道:“那长孙无忌肯定被你气得够呛吧?”
“那是自然。”李义府闻言哈哈一笑,旋即道:“柬之,你小子都当上供奉了,还用得着这么刻苦么?”
“唉,这跟成为供奉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令狐大人赏识我,我自然不能连他本人的着作都不拜读,那样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面对好友的疑问,张柬之当即耐心解释道:“再者说,我将来入仕,还得靠令狐大人帮忙呢。”
“也对,有咱家殿下当年那一记飞踢,我想谁也不会怀疑你是窦氏的家臣,并且还是供奉。”
“你怎么老提这档子事儿……语气还那么酸。”张柬之发现李义府这家伙真是……心眼儿针尖大:“我能破格当上供奉,那是老天师的意思,这你是知道的。”
“唉……老天师为啥不肯器重我呢?”李义府闻言忍不住捶胸顿足道:“我可是为咱家殿下赴汤蹈火好多次了呀……”
“我看你在挑衅赵国公这件事情上,属于是自发的‘乐此不疲’,为殿下赴汤蹈火……反倒成了顺带的事。”张柬之闻言皱起眉头,他突然对眼前这个腹黑的家伙有点儿不放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回你没给自己加戏吧?”
“废话,”李义府闻言没好气道:“此番兹事体大,我能不知道吗?”
“那就好。”张柬之闻言点点头,言语间满是不属于少年人的老成持重:“如此……我也算没有辜负老天师的期望……”
“其实我很好奇一点,”李义府闻言抿了抿嘴,还是问出了这些天来,一直埋藏在他心里的那个疑问:“柬之,你为何笃定这次就一定能成功拿下赵国公呢?”
“什么‘拿下’?”张柬之闻言皱起眉头,语气不悦道:“人家赵国公自己迷途知返,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这家伙……怎么连自己人都骗?!”李义府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城府足够深,但是他没想到,更阴的还在这儿。
“因为有些事情即便是我们做的……我们也不能承认,至死都不能承认。”张柬之闻言叹了一口气,见李义府依旧不语,于是他只好接着开口道:“陛下之所以夺去李道宗的爵位,其实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
第一,他需要压制住皇室宗亲里,因为楚王殿下而对他这个皇帝不满的声音。
你要知道,楚王殿下年富力强,是个傻子能看得出,有他在,大唐盛世至少还能延续百八十年。
第二,陛下需要借此杀鸡儆猴——咱家殿下虽然远在琼州,可李道宗依然可以为了他当众扬言要打杀长孙无忌,这本身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不过陛下要警告的,恐怕不光是房玄龄这帮文官,甚至于说,他真正想警告的,其实是那天不曾动过手的武将们。
平心而论,英国公和卢国公虽然心思足够缜密,可惜啊,终究百密一疏——文官斗殴,还有零星几位不曾动手的,结果你们武将倒好,都不动手,这是几个意思啊?
这不摆明了告诉陛下功勋集团很是团结么?”
“或许这就是两位国公的本意?”李义府闻言思考片刻后,当即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这就不是百密一疏,而是愚不可及了。”张柬之闻言摇摇头,觉得这事儿真没啥争辩的必要:“咱家殿下就没打算效仿当年的秦王,那你说,没了领头的,剩下的这么干……那不纯粹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这倒也是哈……”李义府闻言点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但随后他又想起一事,于是便开口问道:“柬之,你说……陛下夺了李道宗的爵位,是不是也有变相的警告咱家殿下的意思?”
“是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边儿,但我觉得咱家殿下压根就不会在乎。”张柬之说着,又指了指坊门内:“不过这个也不重要,咱们还是不妨聊回正题——其实关于元正日的那场斗殴,从明面上看,是赵国公把文官们给得罪了,实际上,文官们真正不满的对象是谁,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所以啊……”李义府闻言先是点头,随后又道:“就像我现在在赵国公府,对长孙无忌说的那般:“他长孙无忌就是个替死鬼。”
“文官们是必须要安抚的对象,”张柬之对于“替死鬼”的说法不置可否,他只是从容开口道:“因为他们对陛下构不成什么威胁,而陛下治理国家又需要他们,于是这才有了后来陛下对其‘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处罚。”
“唉……”李义府这会儿是真的觉得赵国公奇惨:“你说长孙无忌要是听到你这番话,他会不会直接气得昏厥过去?”
“呵……”张柬之闻言冷冷一笑:“那感情好,气死了都算他喜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