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绩现在李密帐下,是李密的大将;李善道更不必说,已自称王,割据河北。
故而,王轨等出於为自己后路着想的考虑,——首先,王轨本来就已降附李密,与徐世绩原是同僚,此再降宇文化及,系迫不得已;其次,宇文化及弑君之贼,名声大坏,人且无能,明看着,他恐怕难以长久,是以,在最先为宇文化及部征粮时,他们没敢向徐世绩、李善道留在卫南的亲戚们征,可后来随着宇文化及索要的粮食越来越多,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向徐世绩、李善道的亲族亦伸出了手。——当然,比之别户,向徐世绩、李善道亲族征得算少。
东郡辖总九县,大业五年,普查全国人口,其户共十二万户余,口六十万上下。
如今连年战乱,人口锐减,户数早何止不足十万,能存剩个四五万户已是多的了。
民户既已大减,加上又已给宇文化及征过多次粮草,确实是东郡郡中,现即使富户,也尽已捉襟见肘,难以为继。这个吏员说得对,莫说十万石,就再征三四万石,亦是难上加难。
对东郡的情况言之,再征十万石粮,当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对宇文化及言之,莫非宇文化及就不知道这个情况?自也不是。却乃宇文化及也有他的逼不得已。十万石粮,看似很多,但对一支十余万步骑的大军来说,却实在不多,省吃俭用,也无非一月之用。
因此,宇文化及虽知东郡困境,然与李善道决战在即,军需紧迫,不容延缓,他没有其它的法子可用,亦唯有不顾现实之难,强令王轨,再为他筹粮十万石。——实际上,他筹粮的军令不但是下给王轨了,给孟海公的也有,同样亦是十万石粮,限期五日之中筹够。
孟海公处,且暂不必多说。
仍是只说王轨此处。
王轨走到堂门口,望着外头耀眼的日光,一时炫得他眼花,只觉天旋地转,他险些跌倒,赶忙扶住门框,定了定神,低下头来,回顾自到东郡任职至今的点点斑斑,不禁涌起一股无奈与悲凉。先是瓦岗造反,后是李密崛起,再遇宇文化及兵到,短短一两年间,他从一方父母官沦为仰人鼻息、任人宰割的墙头草,威严荡然无存,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事到而今,宇文化及的命令如同悬剑,将他逼到了绝境。
怎么办?怎么办?五日之内,十万石粮,杀了他头,他也筹不到!
便在此际,於他身后,一声重重的拍案声传来。
王轨转身看去,是他最亲信的主簿拍案而起。
“台座!前从宇文化及,本是台座怜悯百姓,不欲百姓多受兵灾之苦的权宜之计!今宇文化及却再三强索粮草,视我东郡生民如草芥,若再仍从其命,无异於饮鸩止渴,为虎作伥!”主簿声色俱厉,眼中满是决绝,“台座,与其筹粮不成,受其军法,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即使成败难料,至少,不像於今这般憋屈、忍辱偷生!”
王轨心头一震,主簿的话如重锤击心,大惊变色,说道:“卿何出此言?”
“台座!仆不敢隐瞒,仆已暗中呈书汉王,详述宇文化及之暴虐无道,愿弃暗投明,从附汉王。想来三五日内,汉王定就会有回书下至!”
一言既出,堂中诸人,多半失色。
王轨愣怔片刻,说道:“卿去书汉王了?何时去书的?”
“敢禀台座,便是昨天,台座与仆等议完粮草之事,仆断料宇文化及肯定不会给台座延缓的时间,因即连夜修书,托汉王在卫南的亲戚,星夜兼程,送往汲县汉王大营。”
王轨想了起来,他这个主簿也是卫南人,与徐世绩、李善道却是老乡。他看着主簿,说道:“卿实话禀俺,你是不是早就与汉王有所联络?徐大郎处,你是不是也有联络?”
“敢禀台座,徐大郎处,没有联络,但汉王那边,确已多次书信往来。不过,之前的书信,仆未尝表明过投效之意,只是将东郡的近况,述与汉王知晓。直至如今,形势逼人,仆才决意表明心迹,以求可助台座脱此困境,并可使我东郡士民免受宇文化及酷残之苦。台座,汉王英明神武,若能得其庇护,东郡百姓或可免遭涂炭。仆此举,实为大局着想,望台座三思。”
王轨抚着胡须,半天没说话,神情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说道:“卿忠义之士,然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事发,不仅你我性命难保,东郡百姓亦将陷入更大劫难。须慎重考虑。”
主簿听出了王轨并不反对改投李善道,只是顾虑重重,就忙问道:“敢问台座,是有何忧?”
正如上文所说,王轨身在这乱世,夹在各方举义、叛乱的势力之间,为能求活、为能保住他的功名利禄,早是个墙头草,能投李密、能投宇文化及,他自就亦能再转投李善道。故而,他的确对转投李善道,没有抵触,但是,他也确实同时存有担忧、疑虑。
帐中都是他的亲信,他没甚不可言之,便说道:“卿言汉王英明神武固是,可宇文化及拥兵十余万众,声势浩大,俺闻汉王现驻汲县之兵,才不到五万,兵力悬殊,宇文化及与汉王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