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医再次屏息凝神,三指重新搭上这只手腕的寸关尺。
这一次,他感触得更加仔细,指下的力道都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那脉象,圆滑如珠,勃勃有神,比方才更加清晰!
孕脉!
绝对无误!
章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平和的医者,而是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审视,在江锦昭和眼前的桑雯茵脸上来回逡巡!
这……这算什么事?!
永定侯府的世子妃未过门……竟已身怀有孕?
可这孩子……是世子的吗?世子那断臂之伤,不过月余!
看这脉象,腹中胎儿至少已成形数月!
时间根本对不上!
那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章太医张了张嘴,喉咙里像被塞了一团滚烫的烙铁,想说话,想问问“几时的事?”可话到嘴边,面对着桑雯茵那张年轻貌美却不谙世事的脸,对上永定侯夫人那温和含笑的眼眸……
这些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花厅里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章太医那副如遭雷击的脸上。
桑夫人脸上的笑容像冬日里的薄冰,一点点、迅速碎裂、消失。
她太了解这些资深太医了。
等闲事端,休想让他们失态至此,章太医此刻的样子,根本不是诊到什么小恙小疾,分明是遇到了天大的疑难,甚至是隐疾?
一股冰寒彻骨的恐慌瞬间从脚底板窜起,直冲天灵盖。
桑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扶着椅背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她盯着章太医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强撑着最后一丝冷静和体面,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章太医?我家雯茵她……她怎么了?”
许氏端坐上首主位,神情依旧温和。
江锦昭坐在母亲下首,面色沉静,唯眼风偶尔扫过对面时带一丝深思。
桑夫人强作镇定地坐在客位,心里隐隐焦躁,眼睛紧紧粘在正中央那端坐请脉的章太医身上。
桑雯茵坐在诊脉专用的锦凳上,纤细的手腕搁在覆着素锦的脉枕上。
章太医三指搭脉,神情比平素更加凝重专注。一次诊察后,他并未言语,只是蹙紧花白的眉头,凝神屏息,换了个角度,指腹再次压下。
时间仿佛凝固,只听得见章太医极其轻微的吐纳声,以及香炉里香箸拨弄的轻响。
桑雯茵的耐心在章太医指尖迟迟不挪开的动作中迅速耗尽。
她自小便是被捧在手心的大小姐,何曾被一个外男这般“审视”过?
她猛地将手臂从脉枕上抽了回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娇俏的脸庞上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怒火:“章太医!你行医大半辈子,一个平安脉需得诊这么久?我身子有没有问题,用得着你翻来覆去揉捏半晌?”
那“揉捏”二字,被她咬得极重,充满了被轻侮的恶心感。
这番夹枪带棒的斥责砸下来,饶是章太医涵养再好,脸上的平和瞬间也褪了个干净。
他行医数十年,御前三跪九叩也不曾如此被人当面羞辱,还用的是如此不堪的臆测!
章太医霍地站起身。
他不再看桑雯茵一眼,仿佛她是个什么脏东西。直接转向主位上的许氏和面色微沉的江锦昭,双手抱拳,声音清晰冰冷,响彻整个寂静的书房:
“老朽不敢耽搁世子夫人休养!此诊可止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桑雯茵,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扔下一个炸雷:
“恭喜夫人!恭喜世子!老朽行医五十载,这滑脉,断不会有错!世子夫人腹中麟儿康健,乃是天大的喜事!恕老朽学艺不精,难保周全,告辞了!”
他一口一个“世子夫人”,一口一个“麟儿”、“喜事”,如同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现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你这老匹夫!胡说八道什么?!”
桑夫人像被滚油泼了一般猛地跳起来。
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紫,五官因极致的暴怒和惊恐扭曲变形。
她全身都在抖,指着章太医的鼻子,声音尖利到破音:
“我女儿雯茵清清白白尚未出阁。你这是恶意攀诬!辱我女儿清誉!毁我桑家门风!其心可诛!我桑家与你不死不休!”
许氏脸上那层维持了整场戏的温软面纱,在章太医话音落地的瞬间,寸寸碎裂。
她眼底的温和彻底冰封,化为两道锐利如刀锋的寒光,猛地射向早已呆若木鸡的桑雯茵。
不等桑夫人那通泼妇骂街般的咆哮收尾,许氏冰冷彻骨的声音已如同判决般砸了下来:
“章太医慎言!我永定侯府门规森严,家风清白!世子重伤月余,至今未愈!从未有损名节之事!”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瑟瑟发抖的桑雯茵,“桑小姐与我儿虽有名分,但未纳采定聘,未行六礼!无媒无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