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足惜。
弥留之际所说的“鬼”,究竟是什么人。
当年送到父亲面前的那一颗“补药”,到底是何来历。
闵阳制药,方氏打通门路,三夫人送药。颜如玉原本没有那么在意制药之法,杀了三夫人,查抄国公府,还将闵阳和方氏等人折磨了几个月,但闵阳的死,让他心底产生强烈的怀疑。
余承走来报说:“公子,南城门传来消息,阿四已于半个时辰前出城了。我们的人已经追过去了。”
余承说罢,立在一旁,看着扭曲死状的闵阳,又用余光瞥向桑落。
这个女人的确有些厉害。明明闵阳只剩下半口气吊着,她愣是从鬼门关将人拽回来。这种状况,在直使衙门里,多数是为了口供。只是不知闵阳死前说了什么,为何那个阿四会对闵阳下毒。
颜如玉盯着闵阳的尸首静默了几息,对余承道:“追过去的人,不用召回。另外,传本使令,关闭城门,全城搜捕阿四,务必抓住活口。”
余承一愣,人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
但颜如玉没有给他解释,只是冷眼看着他,等着他应下。
余承识趣地抱拳,应诺之后离开。一边传令,一边又暗中给昌宁宫递了信。
牢房内,只剩下桑落与颜如玉。
颜如玉说出关闭城门时,桑落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阿四能想出不留痕迹的杀人方法,怎么会留下破绽让人追捕?任何离开京城的举动,都会被人发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京城。
桑落正要蹲下来去查看闵阳的尸体,大腿肌肉酸软无力,险些让她一屁股坐地上。颜如玉托住她,低声笑道:“桑大夫看来也是外强中干。”
听听,这狗嘴里吐出来是的什么话?
桑落恨不得咬他一口,又不好发作,最终还是忍下来,缓缓蹲下,捉起闵阳的手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蹊跷。
“毒在这里。”她用银针小心挑出残余在掌纹里的粉末,用纸包住。
颜如玉让知树叫来看守的绣使:“阿四见闵阳时,碰过他的手?”
“属下一直守在旁边,阿四只是握住他的手说了两句话。”绣使站在门外半跪在地,“阿四进来之前,属下检查过阿四,手上并无粉末。”
这些绣使都是知树亲自挑的,来历可靠。桑落思忖着说出了别的可能性:“也许藏在口中?”
绣使答道:“我们查看过他,舌头底下没有藏药,阿四还与我们说过话,入狱前喝过水。”
“可查看过牙臼之间?”桑落问道,“此药色白,卡在牙臼中不易被发现。”
看来,阿四很可能是先将药丸卡在牙臼之中,进了牢狱之后,再将药取出来,塞入闵阳手中,看着他服下才走的。
这个......绣使摇头,跪在地上请罪:“属下失职。”
颜如玉想起三夫人逼着桑落服下苏合香时,桑落就将药顶在牙臼里:“这个藏药法是谁教你的?”
“我爹。”桑落站起来,“这个法子是宫里传出来的。说有些贵人赐毒给内官,内官为了偷得一线生机,就会将药卡在牙臼之中。再咬破舌头佯装中毒。实在躲不过去,才会将药丸服下。”
宫里人?
闵阳最后一句说的“宫”,是指的宫里人?
那个字说得很含糊,更像是想说“鬼”,却发错了音。
桑落将涂了毒粉的纸捏在手中,隔着纸碾了碾,心头隐隐不安,找知树要来一点水,滴在毒粉上。毒粉很快就化在水中。
不好!
颜如玉立刻想到,刚才绣使说过让阿四喝过水。若他牙臼里藏毒,遇水之后也有可能毒发。
“知树!”
“属下在!”
“你多带些人,去方便藏尸之处寻找阿四,或死或半死,总之找到之后,想办法留住命!”
桑落将刚才喂闵阳的那瓶药水递给知树:“这瓶可以分成十份,至少可以吊住命!”
知树接过药带着人走了。
等着也是等着,桑落去查看之前种下鱼口病苗的囚犯,大部分都已经带着病了。
桑落戴上手衣,替囚犯们逐一查看患处,最后走到方氏面前,见她正如一块破布般瘫在干草堆上,哪里还有昔日国公府正房大夫人的模样。
桑落随口淡淡问了一句:“还活着,怎么也躺在这里?”
牢房外的绣使答道:“本来没她,但前些日子,不知道她从哪里染上了。卑职只得将她弄到这边来。”
桑落眼里难得露出几分嘲讽:“自作聪明。”
她受过刑,身体本就虚弱,得了这病,很快身体出现了严重的溃烂,淌着腐败的液体。然而地牢里没有她自尽解脱之路,只能忍着、耗着、熬着。
听见桑落的声音,她的眼珠动了动,连眨眼的力气也没有,眼泪也是浓稠的黄色,就这样顺着眼尾淌进耳朵里。
桑落替她搭了一下脉:“大夫人争取再挺一段日子,等我鱼口病的药出来了,第一个给大夫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