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会吃下来,桑落没尝出饭食是什么滋味。酒也没喝两口。只是无趣地坐在一旁,直至众人起身告辞,她也跟着起来。
出了将军府,颜如玉在众人簇拥下上了马车,夜色里鸦青色长袍并不显眼,桑落站在人群后面,也看不真切。
身份高贵的人,自是通行的优先权。看着那些人一拨一拨地上了车,桑落识趣地候着。
“桑医正——”陶夫人也没轮到先走,趁着天黑又挤过来挨着她,手亲昵自然地勾着她的手肘。陶夫人贴在桑落耳边,“我看出来了。”
桑落莫名其妙地转过头来看她。
陶夫人圆润的脸蛋,少有岁月的痕迹。只是暧昧地笑着冲夜色那头努嘴。
桑落仍是不懂。
“你与颜大人——”她用手肘顶了顶桑落,两根弯弯的眉毛上上下下地耸着,“是不是?”
桑落正要否认,陶夫人却道:“之前我就觉得奇怪,咱们女眷这头说的好好的,他跑来替你说话。”
桑落眨眨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令人信服。
“放心,我谁也不说。”陶夫人掬着笑,像是吃到了天下最甜最大的瓜,“难怪你不舍得做‘玉字辈’呢,人家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找你看诊,多好的男人!”
见桑落无语,陶夫人笑得咧开嘴了:“男人我可知道呢,恨不得三分说出一丈远去,哪有这样自毁名声的?”
“我的确是奉太妃之命,替颜大人诊治。”桑落说得一本正经。
陶夫人却听到了另一层意思:“连太妃都同意了?”
似乎越描越黑。桑落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不再解释。
好在前面人已走得七七八八,陶夫人临上车前,又不放心地抓着她的手握了握:“桑医正一定替我做个漂亮的,千万别毛虎刺啦地刮肉。”
桑落原本想说些什么。可看见马车前,户部右侍郎吃醉了酒,说话也不怎么干净,陶夫人要去扶他,却反被一把推开。陶夫人笑意盈盈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右侍郎见她神情不好,醉醺醺地啐了几句,又狠狠瞪了陶夫人一眼,竟没让陶夫人上马车,就命车夫驱车走了。
陶夫人难堪地站在夜色里,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垂下头深吸几口气,再抬起头来,回首望着将军府门前的众人,好在没剩多少人,这让她有了几分力气,挤出惯有的笑来给出一句苍白的解释:“我家老爷喝多了。”
桑落有些不忍,上前拉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辘辘前行。
刚才在府门前强撑的笑意瞬间从陶夫人脸上剥落殆尽。她挺直的背脊一下子垮了下来,靠在冰冷的车壁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黑暗中,桑落能清晰地听到她压抑着的、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呜咽。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笑,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那笑声干涩、嘶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攥着帕子擦拭眼角,许久才缓缓道:“让桑医正看笑话了。”
“我骗了你。”陶夫人吸吸鼻子,“他已八年不进我的屋子了。家里那几个妾室吃穿都比我好,我也就是每次赴宴,才有这正室的派头罢了。”
“为何?”
原来陶氏一族当年也是望族,娶她就得了整个陶氏一族的托举,才会有右侍郎一职。
“原先他待我也是极好的。但我爹娘走得早,娘家已无依仗。他就开始厌弃我,每次见我,就在提醒他靠着女人谋生的过往。”陶夫人说得很轻。
男人就是这样。
想要依仗女人,却又不能让人知道他依仗女人。更不愿意面对自己依仗女人。
好似唾弃女人,就能否定过去,就能获得“男人的尊严”。
“你不是笑话。他才是笑话。”桑落一板一眼地说着,“他起家需要女人帮,阳骨需要‘不倒翁’扶,吃醉酒还做出这样的事来,丢脸的不是你,是他!他才是最大的笑话!”
认真的语气激得陶夫人眼眶泛红,眼泪止不住地流。
最后竟抱着桑落的胳膊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好久,桑落才问道:“为何不和离?”
陶夫人先是一愣,再笑了起来:“和离?如今他是右侍郎,我是什么?我有何资格提和离?”
古代女子一进后宅,就再难翻身,反悔的机会微乎其微。
明明都是分开,却带着不同的标签。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
桑落问:“发生了何事?”
风静在车外回答:“是颜大人。”
陶夫人闻言,也忘了自己还在伤心了,挑起小窗帘子顶着满脸的泪水朝外望。
果然路边停着颜如玉的乌木马车,四角坠着金铃,在夜风中叮叮当当地响着。
桑落暗道不好,车上还有陶夫人呢。刚才还跟陶夫人说自己奉太妃之命给他诊治呢,现在这半路拦车,岂不是穿帮了?
她正绞着脑子想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