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多钟的街道浸在墨色里,路灯像泡在浓茶里的琥珀,把梧桐叶的影子投在柏油路上。
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冷,吸进鼻腔时连心肺都跟着打颤。
陈默裹紧呢子大衣,站在雄庄路边上等出租车。
隔壁曙光夜市灯火通明,摊主们的吆喝声被寒风吹得断断续续,“烤猪蹄——热乎的烤猪蹄——”
穿羽绒服的姑娘举着烤鱿鱼从身边走过,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珠,分不清是雾气还是夜市蒸腾的热气。
出租车在长江大桥上疾驰时,江对岸的霓虹灯正被雾气揉成一团。
司机开着收音机,唱段混着电流声飘出来,“一轮明月照窗下”
调子拖得老长,像是歌声被江风扯散。
总算快到了,天河机场的航站楼在远处亮成一团暖黄。
等到陈默下车时,一阵北风卷着细雨扑在脸上,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刚走进机场大厅,裤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陈默一边掏出手机滑动解锁一边找个地方先坐下。
“徐总,有什么吩咐?”陈默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狗腿子。
办公室里的徐平听到狗东西的态度依旧端正,忍不住微微颔首。
心里暗想没有白瞎老夫这么不遗余力的帮你,嘴上却问着“陈默,你在哪里呢?”
“嗨,erp财务模块这边设计有缺陷,上周不是回退了原始架构吗,光谷这边的开发团队和合作方都很泄气,过来连续打了好几天鸡血。”陈默心里苦啊,说起这个就忍不住吐槽。
他语速有些快,说明现在心情不错,总算是把这烂摊子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继续说道,“这不今天晚上刚请团队吃了饭,现在在机场准备回蓉城待几天。”
“陈默,集团it会有一些人事变动,你尽快来一趟鹏城,我们碰一碰。”徐平单刀直入。
“行啊徐总,那我改签,等会直接飞鹏城,明早去您办公室找您汇报。”陈默也没问具体是什么变动,很光棍儿的回复道。
其实这也是徐平很喜欢陈默的原因,领导有什么安排就先行动。
不管好事坏事,反正有事他真上,做完以后有合适的时候问具体情况。
见陈默不也问缘由,徐平反而详细说了,“杭城研究所老何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董事会决定由苏新宇苏总担任杭城研究所所长,并兼任集团it总裁。而你会升任信息技术工程部部长。”
电话那头仿佛被消息震惊到,久久没说话。
这边的徐平也是耐心出奇的好,似乎在等着对方反馈,一时间竟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之中。
陈默这会儿的心情很复杂,高兴的情绪自不必多说,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真不是矫情,按照自己前世的轨迹,他在18a被卡以后离开了华兴,拿了大半身家搞了个saas公司;
代海涛的天使投资扩大了规模,一年后a轮又拿了鼎晖资本和产业基金的钱;
然后就开始走下坡路,到最后直接查无此人。
多年的创业生涯一直是屡战屡败,直到重生前。
创业让一直以来都很乐观的自己竟然变得有些悲观,更让自己自信全无。
心灵上的创伤才最难痊愈,哪怕是重生回来的两年也算搞成了不少项目,并提前推动了华兴内部的国产替代项目。
但陈默实际上是不够自信的。
所以刚刚听到徐总在电话里说要让他负责信息技术工程部的时候,他心里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这个位置?
“好的徐总,我晚上回家整理一下思路。”良久,陈默才开口。
第二天一大早,鹏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陈默的a4在坂田基地的林荫道上带飞几片枯叶。
电梯门开合间飘来若有若无的沉香,华兴坂田总部a区18层的走廊里,陈默的皮鞋声清脆地叩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八点四十分,比约定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陈默熟门熟路地拐过转角时,徐平的秘书早已候在办公室门口。
见到他便笑着推开门:“陈总,徐董说您到了直接进去。”
办公室里飘着淡淡的沉香,紫檀木茶海占据了会客区的中央。
徐平正俯身摆弄着一套朱泥紫砂壶,壶身刻着“禅茶一味”的篆书,蒸气袅袅攀上他银灰色的鬓角
“坐。”他穿着藏青色中式立领衫,头也不抬,用茶夹夹起一枚冻顶乌龙,“潮汕朋友送的炭焙茶,尝尝。”
陈默落座前先脱了黑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随后便在茶海对面落座,目光扫过徐平行云流水的动作:滚水温壶、高冲低斟,琥珀色的茶汤在公道杯里旋出细密的金圈。
这不像华兴董事的办公室,倒像老茶客的私藏馆。
博古架上错落摆着普洱茶饼、建水紫陶,连墙上的字画都是陆羽《茶经》的拓片。
“董事会吵了三个小时。”徐平将茶盏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