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发现。”李璋压低声音递来一沓病历。滕艳兰翻开第一页,“脊髓性肌萎缩症(sma)”几个大字赫然在目。报告日期是去年9月,诊断结论处盖着鲜红的“终末期”印章。
李睿接过病历,指尖在“预期生存期3-6个月”那行字上停留许久。
滕艳兰问道:“这种病厉害吗?”
客厅的老式挂钟发出沉闷的嘀嗒声,他的声音比钟摆还要沉重:“这是一种遗传性神经肌肉疾病,患儿会逐渐丧失运动能力……”
滕艳兰注意到李睿的手在微微发抖。窗外突然刮进一阵风,将病历纸页吹得哗哗作响,露出最后一页的医嘱:建议临终关怀。
“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李睿说到。
“为什么?”滕艳兰问道。
“她在执行私刑。”李睿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但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他的目光落在遗像男孩空洞的眼睛上,“一个母亲最后的执念。”
“你的意思是——”滕艳兰揣摩道,“魏珊瑚在复仇?”
“我怀疑她患有精神受挫后导致的人格障碍。”李睿说道,“在绝大多数病患身上,患病的原因与他们的亲属被暴力侵害后没有得到补偿有直接关系。”
滕艳兰疑惑道:“可魏珊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其实这种动机,你,我,包括我们身边很多人都有。”李睿叹了口气,“一般这种人在警局、法院、监狱等负能量高的地方工作,能够接触到此类案件,因为心理问题,导致他们逐渐对正义和邪恶有了一套自己的错误理解。”
滕艳兰似乎明白了李睿的意思,“这个魏珊瑚在福利院工作,应该接触了不少被拐卖儿童的案例,也有可能和她的家庭有直接关系。”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至于她为什么选择纵火复仇,我想应该和她本人经历过火灾有直接关系,这场大火很可能给她造成了一些心理障碍。”
滕艳兰若有所思道:“那可不可以大胆假设一下,这个魏珊瑚犯案,是在为某个亲人讨回公道?”
“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人都是妄想症。从统计学上看,大部分都没有作案的勇气。但是……”李睿的目光落到了病历上,然后说道:“但是她既然实施了犯罪,那么……”
“曹邦辉!”滕艳兰恍然大悟,“他现在有危险!”
说完,她赶忙拨打了鲍文婕的电话,“喂,文婕,立即锁定魏珊瑚的行踪,她开着车,身上应该有手机。”
“好!”鲍文婕回复道。
李睿的眉头不有紧蹙了起来,曹邦辉死不足惜,但如果他死了,那么经他贩卖的那些儿童下落恐怕就很难再找到了。
魏珊瑚的车驶过西昌县的老旧街道,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弧线。后座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她透过后视镜冷冷地瞥了一眼被胶带封住嘴的曹邦辉。这个曾经拐卖过无数孩子的恶魔,此刻像条蛆虫般扭动着。
魏珊瑚望着车窗外斑驳的街景,记忆如潮水翻涌。三十年前离开这座小城时,这里只有两条坑洼的土路,道旁歪斜的土坯房墙上还残留着“备战备荒”的标语。那年她揣着全乡唯一的录取通知书,踩着露脚趾的布鞋走进县一中,裤腿上还沾着割猪草留下的泥点。
她的父亲是公社小学教师,文革期间因私藏西洋诗集被剃过阴阳头。母亲在牛棚生下她后落下病根,整日蜷在炕头咳嗽。最艰难时,父亲会就着煤油灯教她认字,泛黄的《赤脚医生手册》成了她第一本识字书。
“女娃读什么书!”族老们常堵在家门口嚷嚷。父亲把戒尺往桌上一拍,震得搪瓷缸里的凉水泛起涟漪:“珊瑚是要当大夫的!”中考放榜那日,她躲在柴房哭了一夜——全县第三的成绩,却要面对高中每月八块钱的伙食费。父亲连夜劈了祖传的黄花梨妆匣,第二天背着一麻袋木料进了县城黑市。
在县医院见习的日子,她遇见了丈夫卢欢。那个总把白大褂穿得笔挺的军医儿子,会在值夜班时偷偷塞给她油纸包的桃酥。有次她蹲在走廊啃冷馒头,他夺过去掰开,露出夹在里面的酱牛肉:“你比病房3床更需要营养。”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在产科给产妇换药布。卢欢冲进来时碰翻了消毒盘,金属器械叮叮当当滚了一地。他们躲在解剖室通宵复习,福尔马林气味里混着槐花饼的香甜。放榜那天,卢欢的名字排在医学院榜首,她的则落在护校栏的第一行。
月光漫进卢欢家的四合院,她摸着录取通知书上凸起的钢印。卢母把青瓷茶盏搁得震天响:“护工也算上大学?”卢欢攥紧她的手,掌心全是汗:“等毕业了,我主刀,你当我的器械护士。”
毕业后,卢欢去了市人民医院上班,而魏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