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转马头时,他看见几个孩童竟在路边用树枝抽打落地的蝗虫,脸上竟带着天真的笑容。这荒诞的场景让他心头一刺。
他刚回到知州府,衙门前的鸣冤鼓突然被擂响,鼓声沉闷如雷。
宋培林拍去官服上的蝗虫,急匆匆踏入公堂,就见数十名百姓冲破衙役阻拦涌了进来。
“狗官!”一个赤膊大汉双目赤红,“早有人报过蝗虫卵的事,你们为何不作为?”
“我家包租的十亩稻子全没了!今年拿什么交租?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吗?”瘦削的农妇怀中婴儿哇哇大哭。
一名瘦小的老头从人群中挤出,扑通跪地:“大人!小民几日前就来禀报过啊!如今……如今……”
老人哽咽不能言,只是不住叩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宋培林面色灰败,扶案的手微微颤抖。
公堂梁柱上停满蝗虫,不时有尸体啪嗒落下,掉在众人的肩上。
他想说些安抚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诸位父老……”他刚开口,就被一阵更大的喧哗淹没。
“赔我们粮食!”
“我们一家可怎么活啊?”
“你这狗官,这真是要人命啊!”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有人开始推搡衙役。
宋培林看见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有时不时在大街上碰到,总会对他憨笑的樵夫;有他主持公道后,送来自家腌菜的寡妇。
此刻,这些人的眼中都燃烧着愤怒与绝望。
“肃静!”师爷突然高声喝道,声音压过喧嚣,“蝗灾乃天灾,非人力可抗!大人已经……”
“放屁!”那报信的瘦小老者猛地抬头,额上鲜血直流,“邻县前些年就防住了蝗灾!他们提前翻土灭卵,组织百姓捕杀!若是早做准备,何至于此啊?”
这句话像尖刀刺入宋培林心脏。平日为官他也算是兢兢业业,没想到这次一时的大意竟酿成了如此大祸。
悔恨如潮水般涌来,冲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本官……确有失职。”他声音嘶哑,朝百姓深深一揖,“眼下当务之急是救灾。赵主簿,立即开仓放粮,设置粥棚。”
“粮仓里那点存粮够吃几天?”有人冷笑。
宋培林直起身,突然发现公堂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身后——一只格外硕大的蝗虫正缓缓爬上明镜高悬的匾额,触须颤动,复眼反射着冰冷的光。
“大人,”赵主簿凑近低语,“古籍记载,蝗虫畏金声、惧烟火。不如组织百姓鸣锣击鼓,夜间燃火诱杀?”
宋培林望着堂下那一张张愤怒又期盼的脸,忽然撩起官袍下摆,重重跪在青石板上。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本官愧对荆州父老。”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自今日起,我与诸位同吃同住,不灭蝗灾,誓不回衙!”
报信的老者呆呆地看着身份高贵、身为父母官的知州大人,见他官帽歪斜,脸上还有蝗虫划出的血痕,忽然老泪纵横:“大人……”
“来人!”宋培林起身喝道,“传令各乡里正,每户出一丁,以铜锣、铁盆为器,明日辰时于城南集合!再备柴草千担,入夜点火诱蝗!”
衙役领命而去。百姓们见父母官都下跪认错了,想着知州大人平日为官也还不错,个个面上怒气稍缓。
宋培林走下台阶,扶起仍跪在地上的老者:“老丈请起。令郎可会打铁?我们需要更多响器。”
老者颤抖着点头,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而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一名衙役神色慌张地闯进大堂,双手呈上一份加急文书:“启禀大人,荆州雾池县八百里加急!”
宋培林眉头一皱,接过文书迅速展开。
随着目光扫过字句,他的脸色越发凝重。堂下众官员和百姓见状,不由得屏息静气。
“诸位,”宋培林将文书紧紧捏在手中,“雾池县也遭了蝗灾。县令来报,飞蝗遮天蔽日,所过之处禾稼尽毁,百姓已开始逃荒。”
他抬眼环视众人,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与焦灼。
“这已经是荆州第二个县了。事态紧急,必须立即上奏朝廷。”
京城皇宫内,金銮殿上。
沉香缭绕中,铜鹤香炉吐着青烟,两侧鎏金宫灯垂着明黄流苏。
刚从南郊祭坛匆匆赶回的文武大臣们战战兢兢地列队而立,殿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新景帝端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如铁,手中攥着的奏折已被他捏得皱皱巴巴。
今日祭天不顺,祭天大典被中途打断,得到的竟然是个坏消息——荆州各县蝗灾泛滥。
他才刚登基三月就谋反、蝗灾接踵而至,光是想想他都觉得郁闷。
“陛下息怒……”礼部尚书刚开口,就被景帝一声怒喝打断。
“息怒?如何息怒?”景帝猛地将奏折摔在地上,“登基大典时你们一个个都说祭天劳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