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弦子看来,问题何其简单--
想杀么?现在就去!
酒意上涌,他轻舒猿臂,合着弦子的小腰将她高高举起,踮步飞转,转得袂裾飘飘,仰头大笑:
“好……好!现在就去!去杀……杀了雷亭晚!”一想不对,改口:“不……不行!杀人犯法,悄悄将那厮捆走便是。”脚步踉跄,几次要撞上邻桌,碧火功顿生感应,腰臀贴着桌角转开,陀螺也似一路转出店铺,居然连一根筷子、一只茶杯都没碰落,惊呼声此起彼落。
耿照转得晕了,兀自长笑不绝,定睛一看,两只拇指相距不足一寸便要扣起,贴着她腰背的中指也差堪仿佛,喃喃道:“弦子,你的腰好细啊!”似觉不对,高举的双手平平放下,弦子那张精致无瑕、宛若骨瓷的俏脸复现眼前。
“晕……晕不晕?”耿照咧嘴傻笑。
弦子摇头。“你气喷到我脸上才晕。”
他忍不住大笑,拉着她施展轻功,出得越浦,径往血河荡的方向去。
奔跑间血脉贲张,酒气运行更快。耿照内功深湛,纵不善饮,区区两小坛白酒还放不倒他,再加上凉飕飕的夜风拂面,不致神迷;兴许是喝高了,额际略感不适,隐隐生疼,一抽起来便觉狂躁,却得了个释放情绪的现成出口。
雷奋开回风火连环坞,总坛的帮众绷紧了皮,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较白日更森严。
但潜行都本是黑夜匿行的伏鳞女帝,弦子更是其中佼佼者,铜墙铁壁在她眼里,不过缝隙接合的总成,钻过去、拆开来就是了,哪有什么问题?两人一路放倒卫哨,无声无息潜入水寨,耿照胁住一名服色华贵、看似头目的赤炼堂弟子,让他带往八太保处。那人被锋锐的灵蛇古剑架着,不敢造次,来到偏院墙外,才被切颈击昏。
白日在四里桥一战,雷亭晚俨然三人中执牛耳之人,本以为仆从必多,耿照与弦子藏身树盖眺望,却连一名婢子也未见,院里悄静静的,只有主屋亮着灯。
耿照心想:“姊姊编撰的《东海名人录》中,提到雷亭晚出入乘车,等闲难见其貌。难不成他的真面目竟是机密,为保守秘密,连下人也都不用?”殊不知七宝香车乃东海七大派中一件著名的机关奇械,雷亭晚以此成名,当真做到“出入皆乘”的地步,除了总瓢把子雷万凛等极少数人,即使同列太保的其他义子都罕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虽带一丝醉意,耿照思路已不再混沌,知道杀人绝难善后,略一迟疑,对弦子低声道:“我们潜进屋里,先找那把失了珠子的映日朱阳剑。”弦子歪着千娇百媚的小脑袋:“不杀雷亭晚了?”
耿照两颊微红,迎风闭目、身子微晃,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握着他恶行的证据,说服将军办他。将军眼底难容颗粒,落在他手里,管教那厮生不如死。”虽说如此,心中不免遗憾,出口竟有些失落似的。
弦子一开始执行任务,整个人便如一柄脱鞘锋匕,再无一丝松懈,双眼牢牢盯着主屋,低问:“要找不到呢?”耿照一愣,随口复述:“要找不到呢?”
“那就杀了他。”弦子的思路很直接。
“那就……杀了他?”蓦地额际又抽疼起来。耿照闭目痛笑,握紧拳头:“好!若找不着,咱们杀了他!”大有一吐积郁的爽快。
弦子目光一锐。“趁现在!”游蛇般掠上屋脊,贴瓦滑行,身形几乎融入阴影,显是一门极高明的轻功。这部“蛇行鳞潜”乃黑岛的帝字绝学之一,出自漱玉节的别传,遍数潜行都也只一人练到“贴物滑行,沉羽不沾”的境地,别无二家。
耿照暗自佩服,运起碧火功跃上房顶,弦子忽做了个“趴下”的手势,他及时伏至脊侧,见一名侍童模样的青衣少年打着灯笼走进院里,身材结实精壮,面孔仍有些许童稚,却极俊美,妖丽的神气与十太保雷冥杳有几分近似,眉宇间飞扬跋扈,隐带邪气,令耿照想起五绝庄的上官巧言。
青衣少年来到门前,揖道:“八爷,船备好了。”口气与雷亭晚如出一辙,只是年纪轻尚欠火喉,不及主子的如沐春风,显得有些甜腻,讨好的意味十分露骨。
门里“嗯”的一声,温煦的嗓音动听至极,自是雷亭晚。耿照忽生谬想:此人若是肯剃光了头去讲经,怕比显义更像得道高僧,听得人身子酥软,飘飘然不知所以,男缴金银、女献贞操,为患绝不下于莲觉寺众。
少年道:“礼物也采办好啦,已着人送到十爷院里。”取出清单念着,都是珍珠宝玩、绫罗绸缎、水粉香药之类。耿照并不意外,心想:“这雷亭晚对雷冥杳与别个不同,总不会是结义之故,说不定……是有私情。”
雷亭晚和声笑道:“都给砸了罢?死了几个?”少年笑答:“十爷今儿受了伤,气力不济,没当场闹出人命,只留下几条胳膊腿儿的。”耿照一琢磨,才知是指送礼的人。
雷亭晚差人抬了珍玩布匹去,雷冥杳余怒未消,弄残了送礼之人的手脚。听主仆俩的口气,不仅不是头一回,过往还曾弄出人命--拿下人的性命给对方“消气”,这都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