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仆后继、交闪缠绕的血蛇,纷碎于耿照周身一丈方圆,半滴血珠也溅不上。血人的臂刀则走大开大阖的路子,左劈右砍,当中一掠,刀头砍至耿照身前三尺,倏忽消失;再现时已欺入臂围,来得悄无声息,只能以“静谧”二字形容。
此招精妙,实是耿照平生未见,纵使他在虚境中宛若造化之神,也仅能不为血刀所伤,却无法闪避,遑论抵挡────“嗤!”
一声,刀尖在他胸前三寸处绽成汁血,再无完形,血人却未顿止,回臂斜圈,连拨带转,重新凝成的刀身再度碎于耿照颈间三寸上,依旧难伤神识本体分毫,但在交手纪录上,耿照才与它换过两招,这便输了两招,堪称尽墨。
“……有趣!”
他许久不曾尝过这等心痒难搔、不甘却又不得不服的滋味,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阴谋家竟在我的头颅之中,放进了一部活生生的上乘刀谱啊!”
言笑之间,血人接连得手。它克制耿照,不曾用过第二刀,出招即中,毫厘不差,遍数耿照平生所习之套路,约莫只蚕娘前辈所授,以对付月下青狼的一式《蚕马刀法》堪比,但毕竟是以守代攻、诱敌以深之法,比起主动进击,却连拆招都不及的震撼魄力,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三十六招转眼尽,耿照连完整的一式都没能递出,既不多也不少,挨实了卅六刀,心悦诚服,第三十七招上,又回到那乍现倏隐的当胸一掠,他想也不想提前跃开,落足于血海之上。这回应变及时,多瞧了两个变式,仍是胸口一刀,簿上再添一败。
虚境时间大异于外界,这路刀法耿照来来回回拆了百余趟,渐能反出几招,与血人互有胜负;时间拉长,于诸般变化越见精熟,益觉刀招里透着的“静谧”二字最难,套路或可苦练有成,这般心境纵有十数寒暑之功,未必能心到意到。寻常人动武,必是遇着不平之事,乃至杀伐争胜,刀头喋血────耿照忽然一怔。
这路刀法他并非初遇。只是当夜所见,充满愤怒怨恨,杀意高涨,纵使烈火焚天、血流成河,亦不能稍平持刀之人心中不平,是以刀路扭曲,成了另一番修罗景象。
(但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有这套刀法?
答案其实不难想象。当他发现自己听得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曾在“姑射”布置的阴谋现场失控发狂,事后全无记忆,其实已隐约明白,只是不肯承认,不愿面对而已。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刀尸的?
耿照全然想不起来。答案或许便藏在血海中────正这么想着,四周血浪翻腾起来,宛若煮沸,虚境中震荡不已。持刀的血人猛被一震,散成无数液珠,被剧烈摇动的血海呑没,异象却未休止。
一道豪光自海中冲出,直射天际,漫天乌红被豪光冲开,顿成刺亮的炽白,无边无际的血海持续翻腾着,耿照原以为是怒潮将至,片刻才发现:整片血海,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凝缩,最终凝成一粒鸽蛋大小、璀璨如宝石般的浑圆晶珠,缓缓降于他的掌中。
(外人灌注于我心识里的,全都在这儿了。
这念头才刚掠过耿照心版,被抽离的感觉突然变得极其强烈,彷佛现实中,有什么正召唤着他。耿照只觉自己被吸入豪光,穿越重重壁障,所经处带着一丝血温腥滑,感觉极是熟稔;未及细辨,倏地张口吸入一大把阴凉陈腐的空气,声音、光线、肤触、温度,乃至痛楚……重又回至身内。
他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在密室的地板上。触目所及,皆是凄厉刀痕,由指掌间传来的刺痛酸麻推断,怕都是自己所留。
这刀,他可熟了。耿照闭上眼睛,嘴角微扬,在起身之前,贪婪地汲取着密室里的最后一丝幽静。
◎◎◎“不复之刀”的刀气贯穿雪艳青的肩窝,透背而出,留下的创口既细又薄,若再低斜个三两寸,便是穿心而过的致命伤。
常人受得此创,早已倒地不起,但玉面蠕祖非是普通人,她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竟不伸手捣伤,也未点穴止血,右手拎着枪尾,长近七尺、通体乌沉的精钢枪杆在女郎手里,不比一根竹竿稍重,绕着周身一旋,劲力凝缩,如挥巨椽,轰然砸向前方空手的少女!
雪艳青娇躯修长,臂距不逊男子,这一砸已逾一丈长短,恰能自黄缨额面上削过。况且这招乍看平平无奇,不过仗着膂力,持枪挥砸罢了,然而挥至中途,精钢所铸的枪身竟已弯成了弓形,路径上空气被压缩得劈啪作响,宛若雷滚,纵以妖刀格挡,如此沉劲、从天而降,便是石柱尽都能拦腰砸毁,更何况脱去石壳的细圆尖锥?
“那是……“咫尺八垓寸万象””
染红霞辨出来路,惊骇莫名,脱口叫道:“阿缨,快闪开!”
金甲中所录,仅《玄嚣八阵字》的理论与心诀,原本狭小挤旯的甲片内里,便以蝇头小楷书就,也写不了多少字,且未闻虎帅兼擅丹青,要想留下招式图形,只怕是难上加难。
《玄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