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攥着恨意不放手,如同攥着淬毒的刀柄,伤人前,必先伤己。”
她的声音随着离去的背影传来,“路怎么走,选择权在你。但别让‘汪’这个姓,成了困死你自己的囚笼。那才真是……输得彻底。”
有人在进行心理斗争,可有的人却在煮茶对弈。
堂上灯火如豆,将水晶珠帘摇曳的光影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明明灭灭。鎏金雕花的小香炉里,一缕清雅的苏合香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盘旋、弥散,给这华贵的静室蒙上一层朦胧的纱。
叶菀端坐于一侧,素手纤纤,指尖夹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凝神片刻,终于轻轻落下。
另一侧却有人轻笑,指尖一弹,“呦,我赢了。”
叶菀摇摇头,抬起眼,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看向对面,“不愧是我皇叔,棋艺……永远是高菀儿一筹。”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缓慢而清晰。
对面,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软榻上,慵懒地倚着一个身影。
他一身云锦常服,松垮地系着,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锁骨。墨色长发并未束冠,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其余随意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风流。那张脸,当真是造物主的偏爱,眉飞入鬓,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带着几分勾魂摄魄的慵懒笑意,鼻梁高挺,薄唇如染朱砂。
此刻,他一手支着额角,另一手随意把玩着一枚莹润的黑玉棋子,指尖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叶景珩。
听到叶菀的话,他低低笑了一声。
“菀儿这话,听着像是夸赞,细品嘛……”他眼波流转,那慵懒的笑意更深,“倒像是在埋怨皇叔我,没让你赢得更痛快些?”
叶菀面上的笑容不变,亲手执起一旁温着的紫砂壶,姿态优雅地为叶景珩面前的空杯斟上清茶,茶汤碧绿,热气氤氲。
“皇叔说笑了。”她放下茶壶,声音温软,“能得皇叔指点棋艺,已是菀儿的福气。只是这盘棋下得,倒是让菀儿想起些旁的。”
她顿了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叶景珩随意搭在榻边的、骨节分明的手,“听说皇叔此番巡边,路途遥远,甚是辛苦。边关……似乎不太平?”
叶景珩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衬着青瓷,赏心悦目。他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未立刻饮下,只是抬眸,那双含笑的桃花眼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光。
“辛苦?”他尾音拖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比起京城的风花雪月,边关的风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至于不太平嘛……”他啜了一口茶,放下杯盏,发出一声轻响,“小打小闹,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以为天高皇帝远,就能翻出浪花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棋枰,那股慵懒的气息中陡然掺入一丝无形的压迫感,目光灼灼地锁住叶菀。
“倒是菀儿你,年纪轻轻,又是金枝玉叶,陛下竟舍得让你也出来奔波?这巡边的差事,风吹日晒的,可委屈了我们这位才名满京华的公主殿下。”
叶菀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依旧得体,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反而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不甘。
“父皇圣心独运,自有考量。能为国分忧,是菀儿的本分。”她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棋子上摩挲了一下,“只是,这天下之大,能真正施展抱负之地,未必只在深宫后院。菀儿虽为女子,却也愿效仿古人,略尽绵薄之力。可惜……”
她轻轻叹息一声,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这世道,有时女子之身,便成了最大的桎梏。纵有凌云志,也难免寸步难行。”
她这话,明着自谦,暗里却锋芒毕露,既是对自身处境的感慨,却也是一种试探。
她想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叔,对女子涉政,究竟是何态度。
叶景珩静静听着,脸上那抹慵懒的笑意始终未变,只是眼底的光芒更深邃了些。
他自然听出了叶菀的弦外之音。
“桎梏?”他轻轻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品味这个词的滋味,随即又勾起唇角,那笑容妖娆,“菀儿此言差矣。真正的桎梏,从来不在外,而在人心。”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沿,“想做的事情,总归有法子去做。比如这次边关之行……”他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如刀,直刺叶菀眼底深处。
“路上虽遇到些‘意外’,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买来只鸟儿在我耳旁聒噪了几声,但终究本王还是平安的坐在这里。可见,只要自己不想被困住,总有路可走。菀儿如此聪慧,想来……也深谙此道?”
叶菀的心猛地一跳,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知道是自己找来的乌鹊想要置他于死地?
眯了眯眼,叶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