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阴影处,培风抱着手臂斜倚在树干上,暗青色的劲装几乎融入夜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冷硬的光,如同盯住猎物的鹰。
“呵……”谢晚宁扯开染血的嘴角,发出一声沙哑至极的冷笑,声音破碎却字字清晰,带着刻骨的嘲弄,“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叶菀的狗鼻子,倒是灵得很……专挑人咽气的时候,来闻血腥味么?”
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撕扯出来,目光却死死钉在培风脸上,毫不退缩。
培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并未因她的辱骂动怒。他并未接话,只是缓缓站直了身体,方才抱臂的姿态收敛,右手无声地垂落身侧,目光却越过谢晚宁狼狈的身影,投向了她身后更深沉的黑暗。
他微微侧身,对着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姿态,垂首,无声地让开了道路。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叮——”
一声清脆悠扬如同玉石相击的铃声,突兀地穿透了林间的血腥与死寂,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铃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清冷、空灵,瞬间打破了林间凝重的死亡气息。
紧接着,一点柔和的光芒在密林深处的幽暗小径上亮起,缓缓移动。
夜晚,林间,小径深处,那点昏黄柔和的光晕无声地亮起,如同黑夜中悄然睁开的眼睛,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两盏素纱宫灯,被提着灯的人稳稳地托着,驱散了小径前方丈许的黑暗,也照亮了提灯人脚下精心刺绣的云履。
宫灯的光晕并不刺眼,却足以勾勒出被簇拥在中间那个轿子的轮廓。
那是一顶极其小巧精致的素色软轿,由四个身形矫健、气息沉凝、穿着同色劲装的轿夫抬着,正不疾不徐地朝着这修罗场行来。轿子四角悬挂着小小的银铃,随着轿夫的步伐轻轻摇曳,发出那清越的铃声。轿帘低垂,看不清内里,唯有一股极其淡雅、却沁人心脾的冷冽梅香,随着夜风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林间的血腥气。
软轿在距离战场数丈之外停下。铃声止歇,林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只剩下夜风的呜咽和伤者粗重的喘息。
一只素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缓缓自轿帘内伸出。那手指纤长优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气,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轻轻撩开了轿帘一角。
月光如水,恰好照亮了轿中人的半张侧脸。
肌肤如冷玉,下颌线条优美而冷冽。虽只露出半面,但那通身的气度,却如同九天寒月,清冷孤高,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掌控一切的威严。她的目光,透过帘幕的缝隙,平静地落在浑身浴血、失魂落魄跪坐在地的谢晚宁身上,那眼神深邃如同寒潭,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与脆弱。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如同冰泉流淌的女声,在寂静的林间响起,清晰地传入谢晚宁的耳中。
“乌鹊。”
她顿了顿,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却足以让空气凝结的弧度。
“本宫亲自来接你,这份见面礼,”她的视线再次扫过地上的狼藉,语气平淡无波,“倒是……别致,不过……”
“本宫准你死了么?”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那三名侥幸未死的黑衣人见她,身体抖如筛糠,连滚带爬地后退,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起。
轿中人似乎完全无视了那些蝼蚁,目光牢牢锁在谢晚宁身上,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乌鹊。”
她稳稳坐在轿子里,从上而下的看着地上狼狈的谢晚宁,语气笃定,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了然。
“你的剑,不该折在这种地方,更不该……折在自己的手里。你的血,若只为这点儿女情长、阴谋算计而流尽,未免太过可惜。”
她顿了顿,轿帘又掀开些许,露出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那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谢晚宁混乱的心底。
“本宫能给你的,许淮沅给不了,天机楼更给不了。一个……真正能让你施展抱负,让你所创的‘女书’不再是闺阁秘语,而是惠及天下、让万千女子握笔发声,掌控自身命运的舞台,如何?”
如何?
谢晚宁眸中动了动。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钩子,狠狠拽住了谢晚宁几乎沉沦的心。女书……幺娘眼中识字时的光芒,苏若书斋里那些用女书传递心事的女子……那是她心中仅存的一点微光,是她在这污浊世道里,试图为同类凿开的一线天窗。
叶菀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如同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投下了一根带着荆棘的绳索。
“这世间污浊,但并非没有改变的可能。与其带着一身才华和不甘就此陨落,不如……随本宫去看看,看看这乾坤,究竟能否被你我这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