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一听,刮了苏萤的鼻子道:“什么时候拿来都成!”
晚膳过后,苏萤便在自己房里罗列清单。
她想要一个烛台,这样白日阴天时,藏书阁也能有足够的光亮。她还想要两本册子,一本誊写新目录,一本记录借还明细。
圆润小巧的下巴抵着笔杆,苏萤认真地琢磨。
对了,她还需一些补书用的物件,比如藤皮纸、棉线、竹尺、木夹子等等。
这里不像在外祖的书院,很多东西都得置买。
清单越写越长,苏萤忽然觉得自己要的有些多,姨母虽然对她有求必应,但总归没有什么进项。她想了想,还是得节约一些,于是放下了笔,打算明日去藏书阁核查一番,对清单做一些精简后,再交给姨母。
香篆燃尽,更鼓声过。
杜衡才将今日所作,悉数完成。
整理书案时,眼角又瞥见了那本清泉去藏书阁替他取来的书。
也不知是天干气寒,还是地龙烧得太足,杜衡觉得气闷,遂大步走出了书房。
清泉本在书房外打盹,听到公子的脚步声,一个激灵便醒了。见公子没有唤他,而是往院外走去,他赶忙拽上公子的轻裘,提上灯笼,追了上去。
“公子,您的裘衣。”
清泉忍不住提醒。
杜衡停下脚步,没让清泉伺候,自行披上了裘衣。
清泉正要松口气,却听公子淡淡道:“随我去一趟藏书阁。”
三更半夜去藏书阁?清泉觉得自己耳朵有些不好使了,他揉了揉耳朵,想再问问,却见公子已大步而去,于是又急忙追了上去。
寒冷的冬夜,周围漆黑一片,唯有悬着宫灯的廊道被昏黄的光晕笼罩,好似指路一般,让人不自觉地便踏了上去。
杜衡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往藏书阁去,一整日了,耳边时不时地回想起,清泉回禀他的话。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她竟一语道中他父亲给他取名的出处。
自记事起,他便是与经史子集为伍,母亲成日将“考状元”挂在嘴边,好似这辈子除了读书再无其他可做之事。家里下人们也有与他同龄的孩子,虽说有些进了院中服侍,可更多还在院外玩耍。平日常听得他们在院外嬉戏玩闹之声,夏日斗蛐蛐,冬日打雪仗,从来不需要背文写字,日日过的惬意无比。
记得七岁时的一个冬日,也如今日般大雪落尽,他又一次听到外头孩童玩耍喧闹,陪着他的仆从不知躲去哪里打盹,他趁机偷溜出院,与他们玩成一片,待黄昏后,才又悄摸摸地回了书房。
一路上静悄悄地,犹如此刻般寂静,他心中庆幸,想着日后可以再找同样的时机出去。
没曾想书房里坐着拿着藤条的父亲,抹着眼泪的母亲,跪了一地的小厮仆妇,大气也不敢出。
“你去哪儿了?”
父亲声如洪钟,让他小小的身板一震。
他心虚,可又不服气,凭什么人家能玩,他却要在窗旁苦读?
抬起胸,昂起头,道:“玩雪去了!”
“好一个玩雪去了!”
父亲怒极反笑,“伸出手来!”
他到底不敢忤逆,即便心有不甘,却还是伸出了右手。
“右手写字,伸左手。”
藤条狠狠落下三次,咬着牙生受了。
他撇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不让一滴泪落下。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为父让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封侯拜相,而是为了有朝一日你能撑起这个家门。”
当时的他懵懂不知,虽心有不愿,却还是照着父亲的话,日日捧着书本苦读。久而久之,竟也自生出几分趣味来。许是真有些天资,也许是蒙上苍眷顾,从童试起他便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当朝最为年轻的少年解元。
本以为之后的路也会如预想般顺遂,谁知父亲竟因病骤然离世,杜府上下,一时之间,门庭无依。
母亲可以哭,祖母可以哭,杜府上上下下都可以为一家之主的离世,伤痛欲绝。可唯独他不能,直到那时,他才真正明白父亲当初那番话的分量。
苏萤的一句无心之问,勾起了他对父亲的思念。独自一人走下廊道,萧瑟的身影踏进夜色之中,此刻的黑夜,成了哀伤最好的遮掩。
这座藏书阁,原本便是他年少时的书房。父亲本以为此院僻静独处,能助他心无旁骛。却未曾料到,院外之声反倒时时扰了他心神。那次偷溜出院之后,父亲便在东院为他另辟了一间静室,而此地,便由二叔收用。
推开掩着的院门,穿过小小庭院,杜衡走入书阁之中。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里连一盏灯都没有吗?”
清泉将灯笼又举了高一些,道:“想来二太太与表小姐只在白日来,所以无灯。”
杜衡又道:“无灯也罢,连个炭盆也无吗?”
“有的,有的,今日来时,屋里暖的很。”
清泉赶忙拿着灯笼往墙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