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看到这张当票,只会纳闷,这成双成对的耳环,怎的只当了一只?
只有程氏心里明白,这耳环是她早年间不怎么戴的旧首饰,有一年突然想起,让雪鸢去取,却被告知只剩了一只,另一只则不知所踪。她当时略一思量,想着不过就是一件从娘家带来的旧物,不算太过贵重,丢了便丢了,便未深究。
谁知,丢了的那只,却早已躺在了当铺之中。
程氏一张张地翻看,发现所当之物,皆是此类不算贵重,却还值银两的物什。有时候簪子上少了个珠子,步摇上掉了一段猫眼石,她只当是年头长了,工艺旧了,不甚在意。没曾想,却是被雪鸢狸猫换了太子,统统送去了当铺。
这下好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可不是雪鸢一个人的事情了。原以为逃过一劫的李嬷嬷瑟瑟发抖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道:“太太,太太,这些事儿,都是雪鸢出的主意!她叫奴婢和奴婢那口子在碳房动手脚,就是为了让您起了把她放进公子屋里的念头。她说只要事成,从此得了您的信重,咱们一家都能跟着好过。也正因如此,奴婢那口子才得了前院的差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扯着程氏的裙摆,似在抓住救命稻草,早已不顾与雪鸢的盟约,将她彻底出卖:“雪鸢说了,等她进了西院,做了姨娘,不仅是前院的管事,就是府里的大管事也能让我家那口子做得!太太,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喝了雪鸢这丫头的迷魂汤!”
“求求您,求求您看在奴婢自小跟着您的份上,放过奴婢一家吧!”
李嬷嬷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不止将雪鸢的勾当揭了个底儿掉,连程氏还未同儿子挑明的那点心思也一并捅了出来。
程氏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遂怒喝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都发卖出去!”说罢,抬脚便朝踢了过去。
而雪鸢则瘫在地上,脸色惨白至极。她怎么也没想到,自认为藏得极好的事儿,会被公子彻查个底朝天。看着太太翻查当票时怒目圆睁的模样,她便知已是穷途末路。
此藏书阁为二叔生前所建,杜衡不愿杜顺家的哭求声与母亲的怒斥声扰了藏书阁的清净。
他转头看向地上面色如纸的雪鸢,不愿再做耽搁,道:“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氏同李嬷嬷一听,即刻噤了声,偷盗主人之物,视情节轻重或充当粗使,或逐出府发卖,可是杜衡这一问,似是不同于二者。
雪鸢垂首无语,双眼紧盯着地面,仿佛心死一般
杜衡也不惯着,冷声道:“当票上的年限已有三年之久,金额也有百余两之多。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这已不是杜府能处置之事。”
“清泉,将涉案人等即刻交予官府查办,其余不涉及偷盗者,发配外院充当粗使,以观后效。”
若是发卖,凭她的长相身段,卖到个富贵人家还能从头来过。可送去官府?雪鸢一听,便昏死过去。
李嬷嬷也诧异地张大了嘴巴,直到清泉命人将她押送,她才反应过来,大哭大闹,可旋即便被清泉用方才塞着小雀嘴里的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清泉做事利落,不一会儿,藏书阁便恢复了以往的清净,只余杜衡与程氏母子二人。
“母亲!”
杜衡朝着程氏双膝跪地,程氏一见,连忙伸出双手去扶。
谁知杜衡却不为所动,足足向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才缓缓抬起双眼,那如炬的目光带着一如既往的刚正不阿,令程氏心虚地不敢直视。
“这么多年,母亲为杜府,为我与婉仪,操持辛劳,身子已日渐乏累。请母亲暂且在东院好生休养。府中之事,我会请托祖母出面。”
程氏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在向她磕头之后,竟是要她放了中馈之权。
“衡哥儿,你!”
她一时气急,话都说不清楚,只用手指着杜衡,不住地颤抖。
杜衡似早料到母亲会有此反应,神色未有半分变化,而是将利害关系一件件说与她听:“母亲可曾想过,若是今日真的把苏萤赶出府,会如何?无凭无据,靠着下人陷害,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二婶的外甥女驱逐出府,这便是彻底得罪了二婶!
二叔去世后,二婶自请从西院搬入偏院,祖母怎么劝也劝不动她,可您如何?您当时推辞几日后,便很快遂了二婶的意,助她修整偏院,也一齐把西院重置了一番,便让尚还懵懂的我搬了进去。
您当时的做法,无论是祖母还是父亲,都颇有微词,只是二婶私底下寻了祖母,这件事才作罢。多年后,儿子长大,父亲曾同我提及,此事虽是府内之事。但官家女眷互相走动,彼此往来,若非二婶自请避嫌,咱们杜府当家主母苛责新寡妯娌的声名便早已传遍京城。
您也说过,二婶是为了给苏萤寻个好婆家才让她来的,您今日若是听信下人之言,真给她扣上个不好的名声,二婶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