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能干的刘进在离开了王记织坊之后,便是轻车熟路的抵达了人头攒动的码头,准备像往常一样,靠着帮人搬运些货物,或者通过带初次抵达杭州府的外地行商们找些\乐子\,赚取些赏钱。
但不知是运气太差,亦或者燕王朱棣驾临杭州府,诸多富绅豪商均是不敢太\活跃\的缘故,能说会道的刘进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未能成功招揽到生意,只得悻悻的坐在阴凉处,与往日相熟的伙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二哥,这眼瞅着就要到九月了。\
\朝廷又要开始收取秋粮了。\
都是些知根知底的街里街坊,在例行公事般议论了几句各家的\家长里短\之后,众人所谈论的话题便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官府头上。
夏税和秋粮,一年中的两次赋税,便是当下这个时代百姓的头等大事。
杭州府得益于坐落于大明腹地,不用像北方诸省那样,时不时便要面临蒙元铁骑来犯的威胁,故此朝廷每年在杭州府所征收的\徭役\相对而言也十分有限。
即便真的不幸被官府抽中,也可私底下使些银钱,雇佣个走投无路的流民百姓,或者入不敷出的农户替代前往,毕竟这杭州府虽是富庶,但每年仍有不少农户因为无法负担朝廷的赋税而家破人亡。
\说的是,又要开始准备了。\
闻言,被在场汉子视为主心骨的刘进便是轻轻颔首,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因为能说会道,碰上外地行商也敢主动上前去搭讪的缘故,日子倒是比在场的这些伙伴们要强上不少,至少不用为那每年都要缴纳的赋税而发愁。
但即便如此,偶尔提起那夏税和秋粮的时候,他通过也是一副深恶痛疾的表情。
当然,他并不是因为朝廷定下的税额过高,方才如此不满;相反,这杭州府的赋税虽然比之邻近的府县要沉重不少,但无论是\东南佛国\的历史沉淀,亦或者\人间天堂\的噱头,均是吸引了大量的外地行商至此,从而养活了一批像他们这样能够\自给自足\的贩夫走卒。
他真正不满的,还是杭州府城中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实则冷血刻薄的织造商,以及与其沆瀣一气的官员。
在他的印象中,这杭州府的蚕丝和桑布价格,每每到了朝廷要收取赋税的时候,便会持续走跌,让靠着蚕丝和桑布为生的农户们叫苦不迭,只能忍痛将其贱卖,用以缴纳朝廷的赋税。
但是当朝廷的\秋粮\收取完毕之后,这些蚕丝和桑布的价格又会奇迹般开始攀升,就好似那弹簧一般。
\哎,也不知今年何时才能发放工钱,可千万别像去年那样,拖到快过年了才给。\
\去年我家就差一点,就得缴纳额外的罚没了。\
提起让人一言难尽的赋税,在场的汉子们神情明显严肃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嘻嘻哈哈,其中还有人变得愁眉苦脸,长吁短叹起来。
无需多问,这些人家中必然有亲属在城中的\织坊\帮工做活。
\我说哥几个,你们都不知道吧?\
正当刘进犹豫着,要不要将刚刚自\王头\口中得知的消息,透露给在场伙伴的时候,便有人一脸神秘的出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也让刘进将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三驴子,赶紧说,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只片刻,人群中便有人不满的催促道,这个三驴子平日里说话总是喜欢大喘气。
\就我们坊的老刘头,你们都知道吧?\
悻悻的点了点头,被称为\三驴子\的汉子眉眼间猛然涌现出一抹骇然之色,缓缓道出了他前些时日刚刚知晓的一件\荒唐事\。
去年冬天的时候,他隔壁的\老刘头\因为辛苦一年所种植的蚕丝和桑布一直卖不上价,导致难以承担朝廷的赋税,被迫将家中的几亩土地暂时\租让\给了杭州城中的一名牙商。
双方在官府的见证下签订了契约,规定老刘头在未来三年的时间里,随时可以凭借着契约,无条件的赎买回之前的土地。
但有意思的事来了,当老刘头靠着\租让\土地换来的银钱缴纳了赋税之后,其膝下独子竟是考取了\秀才\功名,从此摇身一变,成为市井百姓眼中的\文曲星\。
老刘头本以为有着自己儿子撑腰,手中又有官府签订的契约,应该能够顺利自牙商手中赎买回之前\租让\的土地,但让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他见到牙商并道明来意的时候,却被告知土地早已被转卖,并且成为了\净慈寺\的私产。
老刘头想不明白,自己手中明明有官府签订的字据,为何这牙商仍能转卖自己的土地,并且还成为了\净慈寺\的产业?
难道那些佛法高深的得道高僧们也觊觎自己手中这几亩薄田?
\三驴子,你的意思是说,那老刘头到最后都没能赎买回自己的土地?\但众人听完了这件有些离奇曲折的\趣闻\之后,尽皆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在他们眼中,这见官不拜的\秀才公\已经是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