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铜制油灯在斑驳墙面上投下摇晃的菱形光斑,灯芯燃烧的松脂味混着新鲜血渍的铁腥气。程墨白用镊子夹起字条边缘时,发现牛皮纸的纤维里嵌着几粒黑火药——这是军统特制炸药特有的粗颗粒。半凝固的血渍在纸面裂开细密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般呈现出诡异的树状分形。林曼婷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住字条,她鬓角散落的发丝在油灯烘烤下散发出淡淡的桂花头油香:"用明矾水。"她翻动字条时,旗袍袖口的金线在灯光下闪过细碎流光。
银杏叶在煤油灯强光下显出诡异的透明感,叶脉上被红点标记的沟回区域微微凸起,像皮肤下蠕动的血管。林曼婷的修眉刀尖沿着神经节点游走,刀刃与叶脉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里控制记忆海马体,日军用纳米金颗粒阻断突触连接。"她说话时呼出的白雾拂过油灯玻璃,凝成细小的水珠又迅速蒸发,"你父亲发现银杏叶的自修复特性能在48小时内重组叶绿体,每道刻痕都是分子级的密码。"她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右眉尾那颗淡褐色的痣随着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窗外布谷鸟的第三声啼叫带着不自然的颤音,程墨白摸到怀表链坠的缺口——那是民国二十六年墨青十二岁时,用黄杨木弹弓打掉的,当时表盖弹起划破了她的虎口。他划燃瑞典火柴时,火焰映出林曼婷锁骨下三寸的疤痕,新生的皮肤在紫药水浸泡下泛着珍珠光泽,边缘还残留着缝合线的针脚痕迹。燃烧的纸屑卷着灰烬升腾,他突然看见地图残角上细小的针孔,排列成猎户座腰带三连星图案——这正是父亲书房地球仪上标记的星座坐标。
"哈尔滨马达尔饭店地下三层。"林曼婷用镊子夹起焦黑的纸角,硫磺味让她太阳穴突突跳动,这味道与奉天监狱刑房的烙铁如出一辙,"七号培养室的通风管道经过圣索菲亚教堂地宫,程教授用脑脊液在管道壁留下公式。"她的指甲突然掐进程墨白手腕,力度像要刻进皮肤,程墨白闻到指甲油里混着的硝烟味,"记住,日军给实验体注射的β-7试剂,会让瞳孔在强光下呈现琥珀色云纹,就像"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就像张明远现在的眼睛。"
油灯突然爆出灯花,飞溅的煤油在桌面燃起蓝色火苗。程墨白在光影明灭间看见银杏叶的叶脉深处,藏着用蔡司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微型胶卷——胶卷齿孔边缘的缺口排列,正是军统惯用的五位数密码。林曼婷已经撕开旗袍下摆,将金属管里的德制解码器绑在小腿内侧,皮带扣上的"hh"字样显示这是南京站的特供装备:"教堂彩窗的第三块蓝色玻璃,用你父亲的怀表发条卡进玻璃裂缝,顺时针转三圈就能打开暗格。"她的修眉刀在月光下闪过寒光,刀柄缠着的红线突然断裂——这是约定的危险信号,"还有四十七分钟,周墨海的巡防队就会包围这里,他们卡车轮胎印是特有的八字纹。"
民国三十年七月六日,南京城的暑气像团裹着棉絮的铅块堵在胸口。伪警局机要室的铁柜泛着陈年油垢的酸臭味,程墨白用袖口揩去额角汗珠时,青布衫的领口已洇出半圈月牙形汗渍,布料摩擦着后颈的晒伤火辣辣地疼。当莱卡相机镜头对准《长江沿岸防御工事详图》第三页的瞬间,他听见走廊传来皮鞋叩击水门汀的脆响——那是张明远特意找意大利裁缝定制的鳄鱼纹鞋底,每步间距精确如钟摆,三步之后必然会有半秒停顿,这是他在东京警校养成的习惯。
"程股长对昭和十八年的工事图感兴趣?"张明远的声音裹着薄荷脑的凉意,东北腔调里掺着北平胡同的儿化音。程墨白转身时,相机已顺着特制袖管滑入腋下暗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那是父亲留下的莱卡3型,取景框边缘还刻着"北平东交民巷28号"的地址。张明远左手搭在铁柜边缘,翡翠戒指在日光灯下泛着阴绿水色,戒面雕着的蟠龙缺了左角——这原本是汪伪76号特工的信物。
程墨白注意到对方无名指第二关节处有针孔状结痂——那是上周在鼓楼医院注射葡萄糖酸钙留下的痕迹,而此刻戒面纹路却与墨青惯用的素面银戒截然不同。真正的墨青戒指内侧应该刻着生辰八字,这是程家祖传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