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您,将彻底失去回头的余地!
也会毁掉您前半生所有的荣光!”
言毕,吴楚之不再多言。
他神色肃穆,对着端坐在太师椅上、已然面沉似水的智柳,深深地、极为郑重地鞠了一躬。
这鞠躬里不再有晚辈的妥协或虚与委蛇,反而像是对一个正在走向自我毁灭深渊的枭雄最后的敬挽与告别。
“老爷子,”直起身时,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然,缓缓的说道,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往后的路……您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吴楚之不再多言。他没有再看智柳瞬息万变的脸色,那太沉重。
只见他身体挺得笔直,双手垂落身侧,然后对着端坐如钟、仿佛与红木太师椅融为一体的智柳,深深、深深地弯下腰去。
这躬身的角度近乎九十度,幅度之大,时间之久,超过了之前所有虚与委蛇的社交姿态。
那一刹那,包厢里古老的格调仿佛在他身上凝结。
他躬下的,是对眼前这位曾叱咤风云、此刻却行至悬崖边的老帅最后、也是最沉重的敬意,以及……仿佛对注定结局的无声宣告。
“砰。”
轻微的关门声在安静的包厢内回响。
灯光落在智柳的脸上,明暗不定。
他依然端坐在那张太师椅上,身形未动,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只有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光芒剧烈地跳动、明灭着,如同风暴中心翻涌不息的海浪。
包厢内彻底死寂。
窗外,四九城的璀璨灯火依旧不知疲倦地流淌,霓虹的光芒透过窗棂,在紫檀木桌面上投下几道冰冷的几何光影。
智柳指间那对曾经节奏清晰、仿佛能敲打人心的文玩核桃,不知何时已被他紧紧攥死,深深嵌在掌心纹路里,再也发不出半分“咔哒”的轻响。
掌心汗湿冰冷,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却压不住心脏那更加猛烈的撞击声。
那盏垂在他头顶上方的宫灯,光线昏黄偏暗,在他深刻的皱纹和凝固的面容上,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
刚才那少年离去时笔挺的背影带走了包厢内仅剩的活气,留下的只有无形却密不透风的沉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每一次呼吸都分外艰难。
微温的米酒彻底凉透,碗底澄净的液体上,一圈凝结的蜡油无声漂浮,像一只凝固的眼睛。
吴楚之给出来的路线、最后的判词、那句诛心的诗句,还有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那深深一躬带来的沉重压力,正猛烈地冲撞着他数十年来构筑的信念与坚持。
那关乎历史定位的巨大诱惑,与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冰冷警告,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掌控权的渴望、对身后名的执着、此刻被点破的不安与震动,还有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在这寂静的、残留着檀香和酸梅汤气味的空间里,无声地厮杀、咆哮。
智柳放在扶手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攥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窗外的夜色,正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