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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而散

    那天夜里,贺湛英从箱底里,拿出许久没有拿出来的那幅画,展开来,放在灯下一寸一寸看。
    这世上有人会对美女上瘾,有人会对出人头地上瘾,有人会对权力上瘾。
    她独独对一幅画上瘾。
    从前上瘾是因为画里的自己,她再也回不去了,所以想多看几眼。而现在上瘾,是对作画的那个人。
    这份上瘾无关男欢女爱,而是心怀一份感激。
    如果这份感激能宣之于口,只怕她逢人就想说一遍。
    可偏偏他们一个是内宅妇人,一个是宫廷画师,瓜田李下,多说一个字,都将置他们二人于万劫不复。
    月娘催促了好几次,她才把画收起来,躺在床上,心无杂念,闭眼就睡。
    这是出事以来,她睡的第一个好觉。
    醒来,仍是催债,仍是逼迫。
    可贺湛英知道自己和昨天已经不一样了,她的内心生出一股力量,这力量石破天惊。
    所以她才无所畏惧地对贺家人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凡事都要讲个理,贺家人要钱根本没有道理,这一回,她决定像从前那样,不对任何人妥协。
    哪曾想到,他们竟然算计到了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一去,贺湛英的天塌了,她甚至有种冲动,想随着老太太一道去。
    就在这时,门房送来一封信,信里写着几个字:出来,后门。
    是许尽欢的字,和画上的字一模一样。
    他怎么来了?
    他来做什么?
    后门的巷子尽头,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站着许府管事。
    她走过去,帘子掀起,里头的许尽欢冲她招招手,示意她上来。
    车里两盏夜明灯,一张小几,几碟小菜,两壶酒。
    这人也不知从哪里厮混回来,身上一股脂粉味,脸上还有两个红唇印。
    他替她倒了一盅酒,也给自己倒一盅,痞痞笑道:“宫里的酒,特意拿过来让你尝尝味儿,你一壶,我一壶,喝不喝?”
    她赤红着眼睛看着他。
    他挑起眉:“不喝我就扔了?”
    她二话不说,拿起酒盅就喝。
    “酒量不错。”
    他笑了笑,一口饮尽自己那盅,又将两个酒盅倒满。
    她仍是不说话,只喝酒。
    他倒一盅,她喝一盅。
    两壶酒喝完,他说:“我尿急,去去就来。”
    帘子一落,酒气从胃里冲上来,直冲进眼眶,她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然后捂着脸嚎啕大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酣畅淋漓。
    阿奶说眼泪金贵哩,别轻易落下来,没的让人觉得你好欺负,所以她一直忍着。
    但此刻,她忍不住了。
    因为那个借口尿急的男人,不会欺负她。
    哭完,她擦干眼泪跳下车。
    他懒懒地倚着树干,一脸嘲笑:“差点没把狼给招来。”
    她走过去:“多谢。”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个匣子,往她怀里一塞。
    她不明所以。
    他示意她打开来看看。
    贺湛英打开,惊住了,里面全是一张张银票。
    “许尽欢,你……”
    眼前已经没有了人。
    那人坐进了车里,隔着帘子对她说了四个字:“节哀顺变。”
    她看着远去的马车,已经拭干的泪,再一次涌出来。
    ……
    匣子里一共两万两。
    老太太头七过后,她带着月娘,带上铺子里所有的现银,连同这两万两,一家一家上门还钱。
    还完钱的第二天,一直阴沉着的天放晴了。
    她去了许府。
    三月之期并没有到,她上门是为了送一张借条。
    两万两,每年二分息,借五年,五年后若还不出来,就用三儿烛火抵债。
    借条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还有她贺湛英按的手印。
    “你家先生呢?”
    “先生有事忙着,不便见客。”
    “辛苦你给先生带句话,就说我贺湛英……多谢他。”
    说罢,她放下借条,挺直腰背走出花厅。
    许尽欢可以雪中送炭,她却不能无功受禄。
    这银子,得还。
    还了,她心安。
    庭院深深,她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身后有道视线。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仰起头,发现那人衣衫不整的立在二楼栏杆处,一只手里拎着只酒壶,一只手搂着个娇艳女子。
    见贺湛英的视线看过来,许尽欢冲她举了举酒壶。
    她屈膝深深一福。
    这时,管事跑到许尽欢身侧,递上那张借条。
    他低头瞧了一眼,哈哈大笑,把酒壶往管事怀里一塞,又松开怀中的女人,在贺湛英惊愕的目光下,将那张借条撕了个粉碎。
    撕完,他将纸屑往空中一撒,拿过酒壶,再搂过女子,转身走进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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