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也长得不老实,不是荆棘便是野藤,寻常人看了一眼都要绕开。
姜义却盯上了这块地。
坡地虽荒,翻出来种些果子、草药,只要能结出果,那就是个盼头。
开荒,可不是村头翻地种菜那等轻省事。
一锄头下去,泥里夹着砂,砂下压着石,年年岁岁埋着的老顽石,个个不肯动窝。
姜义赤着上身,汗水沿着脊梁淌得欢快,裤腰早湿得能拧出水来。
锄头起落,声声沉闷,偶尔磕着硬茬子,便见火星崩跳,虎口震得发麻。
他却不吭声,只埋头干活。
把翻出来的泥块细细打散,再一块块拣出那些混在土里的石头,扔到地头去。
小的拳头大,大的能抵半个身子,堆着堆着,就在坡地上砌起了一道矮墙。
土要翻得深,石头要拣得净,再将那土一寸一寸翻得蓬松。
这般活计,光听就觉得腰酸背痛。
要不是姜义底子好,再加上那口呼吸法在暗中支着劲,怕是三天便得躺倒。
大儿早去了塾馆,摇头晃脑地读圣贤书去了。
小儿呢,起初还跟在屁股后头,学着模样拣了几块石头,嘴里“爹爹我来帮你”喊得响亮。
不过半晌,热劲过去,耐性也散得一干二净,早跑得不知哪儿疯去了。
地头只留下几块歪歪斜斜的“战果”,权当纪念。
柳秀莲远远看着,心头发酸,忍不住也想凑过来搭把手。
蹲身拣块石头,或是扶一扶锄头柄,刚伸手,便被姜义一眼瞪回去。
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去去去,好好坐着歇着。”
她晓得自家男人性子,拗不过他,也只得寻个稍平的地方坐下。
只在姜义歇下喘口气时,便递上碗凉白水,或是用袖子替他拭汗。
姜义接了水,仰头一饮而尽,再抹一把嘴角的水渍,咧嘴冲她笑了笑。
也没多言,只将空碗递回了去。
抄起锄头,继续对着那片不通人情理的坡地,一锄头一锄头地砍下去。
那条弯弯绕绕的小路尽头,晃晃悠悠走出两道影子。
一个大些,背了个洗得发白的书袋,步子稳重,倒像个小先生。
另一个小些,蹦蹦跳跳的,活像只毛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前脚着地,后脚就翘。
是姜明散学回来了,身后拖着自家的小泥猴儿姜亮。
姜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地头,把书袋往地上一放,朝他爹点了点头,转头瞄向那个甩都甩不脱的弟弟。
这小祖宗平日里只认娘亲,爹还得哄着说话,别人甭提了,十头牛都拉不动。
可偏生就听哥哥的话,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叫他坐下,他便像生了根似的。
姜明没多言语,只是抬手一指。
那边是堆着的石头,这边是地里冒头的杂草。
姜亮立马收了身上的那点猴性,低头乖乖去拣石头拔草。
兄弟两个,一个拎着石块,脚步还没石块稳当;
另一个撅着屁股,呲牙咧嘴去拔地里的藤草。
这点碎活儿,讲真也帮不上几两力气,不过是让地头干净些,让姜义少弯两回腰。
可看着俩儿子,一个当头领路,一个亦步亦趋,兜兜转转地在这荒地上忙活。
姜义心头那团子沉得发硬的疲乏,也真就让这点吵嚷动静冲淡了些。
这一忙,就是半个月光景。
肩膀酸得像灌了铅,手掌上的茧起了又磨,磨了又起。
可到底是把那块满是乱石的缓坡,磕磕绊绊地整出了二三亩地模样。
土不算好,刨出来的石头比土还多,好在还算干燥松散。
比不得山下的熟田,但也勉强能栽些耐活的作物,不至于白出力。
坡旁还有好大一片乱石荒地。
只是姜义这回没急,锄头往旁一搁,反倒悠哉坐下歇气。
其实心里早打定了主意。
自那呼吸法子真应了验,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硬朗。
姜义便寻思着,要在这块荒坡上种些果树。
自家人吃些,余下的拿去集上换几个钱,小宝也能顺手带些,给山里那位送去。
种果树是个细活,育苗移栽,得拣着天时地利。
眼下已近深秋,尚算不冷不热,树根落土肯扎,也有工夫缓苗成活。
再晚些,冷风一来,霜下三分地,土地冻得跟铁板似的,哪怕栽棵仙桃进去,也未必活得过初雪。
趁着这股子劲,得把这事利索办了。
姜义拍了拍腿,站起身,扛着锄头往自家院里去。
没多时,便从鸡窝里揪出一只毛色油亮的老母鸡。
那鸡也老成,被拎着脚吊在手上,竟也不扑腾,只“咯咯”叫了两声,像是认了命般。
姜义拎着鸡,脚步不快不慢,一路晃去了村西头。
村西头住着个于大爷,是种果树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