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端着水碗靠近,他会别过脸去,假装睡着;当苏明安试图给他揉揉疼痛的胃部,他会轻轻拂开少年的手,含糊地说别管我。
沉默像霉菌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生长,覆盖了往日粗粝却温暖的烟火气。
小苏明安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他能感觉到赵叔叔的疏离,却不知道那沉默背后酝酿着怎样巨大的、几乎要将赵叔叔压垮的抉择。他只觉得心慌,心脏像被紧紧攥着,像被遗弃在无垠的荒野。
生活质量越来越差,桌上的菜再度换成了清粥小菜,几天都见不到荤腥。
仿佛一个霹雳,又将他们从微小的幸福里硬生生劈了回去,一夜劈回了解放前。
原来他们这样的“家庭”得到幸福,竟然那么难,那么难。
一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勉强挤进窗户,昏暗的小屋涂上一层凄凉的橘红。赵叔叔在破旧的床上昏沉地睡着,眉头即使在梦中也痛苦地拧着。
苏明安坐在那张磨得发亮、布满刻痕的小木桌旁。桌上放着他昨天用半截铅笔画下的东西——一排歪歪扭扭的长方形,间隔着涂黑的方块。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触碰着那些画出来的“白键”,指尖划过粗糙的木纹。然后,另一根手指怯生生地落在旁边的“黑键”上。
没有声音。屋子里只有赵叔叔粗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但苏明安的手指开始移动,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按下、抬起,玩着那些笔画的黑白琴键,像在抚摸一个易碎的梦。
他的肩膀微微绷紧,头颅低垂,目光专注地追随着自己指尖的轨迹,仿佛那真能流淌出街角大屏幕上见过的、那种穿透云层的辉煌乐章。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划破窒息的寂静,从身后那张床上传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太久的痛苦、难以启齿的愧疚,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儿子……”
“不。”
男人很快改了口。
这是他们彻底熟络以来,男人第一次改口:
“明安……”
苏明安的手指瞬间僵在半空,如同被冻结。
……
“……我以后照顾不了你了……你……再去找个家……好不好?”
……
“更有钱一点的,更好一点的。”
“你跟着我,太苦了,太苦了……”
“我本来就苦,不能连累着你一起苦了……”
“还有一些钱,我锁在橱柜里,你走之前,跟我说一声,我把都给你……这样,你以后生活……会好一些……”
……
……
万籁俱寂。
苏明安不想看后面发生的事。
他沉默地站在虚无的苍白里,直到无翼再度出现。
“考验是,让我否定我的过去吗?”苏明安说。
“无法否定。”无翼说:“我知道,我过去的人生来自某人的设定,但即使那样,那也是我的过去。所以,我们确实无法否定我们的根源。”
“那……”
“现在才是重头戏。”无翼微笑道。
虚无的苍白里,那个“小苏明安”突然停止了这些记忆的演绎,从画面里走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