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如意深吸一口气。
行临顺势看了她一眼,“不怕?”
“怕。”
她这个回答倒是让行临有些意外,他控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唇角微扬,“我以为你会死鸭子嘴扁。”
乔如意软绵绵地靠在车座上,身体任由车辆的晃动而摇动,大有随遇而安的姿态。“我敬畏天地,生死是大事,我当然会怕。”
“不打算掉头?”行临似有试探,“这个时候你后悔了还来得及。”
乔如意嘴角噙笑,“来都来了。”
行临:……
好一个来都来了。
-
乔如意亲眼看见黑戈壁的那一刻,才知什么叫真正的死寂。
跟这里相比,前面所走的路尽是春风和坦途,至少再荒芜也能瞧见依旁沙土而生的生命。
黑戈壁上没有生命的气息。
乔如意甚至觉得,当黑戈壁在眼前如黑海在眼前徐徐展开时,她的每一口呼吸都弥足珍贵。
行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性肆意,面色严肃起来。
他拿过对讲机,“我是头车,我们即将进入黑戈壁,大家注意胎压,尽量压着车辙印去走,不要超过我。”
其他三辆车都有了回应。
黑戈壁滩上的风,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划过这片死寂的大地。地表龟裂的盐壳像干涸的鳞片,在高温中扭曲翘起,车轮压上去就会发出脆裂声,像是某种生物的骨头断裂。
不远处是几具风化的兽骨,半掩在盐碱地里,空洞的眼眶仰望天空。没有绿洲,没有水源,这是被人遗忘的荒地。
但行临说,“这里曾经碧波万顷。”
曾经?
乔如意本想问有多曾经,冷不丁想到之前在他书架上抽出的那本老书,讲的似乎还真有一段这里的历史。
“河西四郡设立的时候?”
行临看了她一眼,“是。”
千年前的碧波绿洲,现如今万物荒芜。沧海一粟不过尔尔,世间万事万物皆不过如此。
乔如意感叹,“那时候,这里该很美吧。”
意外的,行临又看了她一眼。看到乔如意有点莫名其妙,她单纯的就是感慨,也没想跟他互动。
良久,行临才说,“很美。”
他的嗓音听上去很低,不知是因为这里太安静了,还是他的思绪被扯到很远,总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回忆某种事,回忆某个时候。
“原来有一大片水草,能供养最好的战马和良田,后来河道整个沉没,地下河干涸。没了绿洲,黄沙漫天,这里也没了千百年前的模样了。”
乔如意微微点头。
可细细品着他这番话,总能觉出异样来。
想着想着就知道哪里异样了。
若是旁人说,那也是介绍的口吻,是作为旁观者的角度出现。
可行临的口吻不一样,他就像是见证了这里的沧海变化,历经了天地的变迁,走过金戈铁马又目睹丝绸之路的商旅繁华。
整个河西走廊的变迁,就是他眼中的风景,悠悠千年。
想到这,乔如意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一跳。
就在这时,隐隐一声响,紧跟着对讲机里是周别的求助——
哥,我扎胎了!
-
扎得挺瓷实,要整个换胎。
盐壳之下暗藏杀机,在这里也不知道杀了多少生命,更何况是轮胎。
四辆车依次而停。
行临没让周别乱动,他亲自动手换胎。起风了,落进黑戈壁滩上就形成低空苍白的漩涡,刮在脸上别提多难受。
沈确一脸不悦,从车窗探头出来呵斥周别,“开车不注意点,你不知道在盐碱地换车胎有多危险?”
周别也心生愧疚,所以也顾不上怼沈确,他将袖子往胳膊肘上一撸,跟行临说,“哥,我来吧。”
行临低声,“待着,别乱走。”
盐壳锋利,一脚踏错便会塌陷,扎进皮肉便是血肉模糊的下场。行临特意套上耐造的外套,见靴口收紧,动手换轮胎时娴熟又利落。
乔如意也下了车,庆幸自己穿了工靴。靴子踩上盐壳的瞬间,就听很清脆的断裂声,再看鞋帮都被划出了道子。
行临的余光瞥见了她,皱眉,“上车!”
风吹乱了乔如意的头发,她拢了拢,回头说了句,“我有分寸。”
她也没乱走,就在车辆旁。不过五步左右的距离,她微微眯眼打量,果然没看错。
轻步上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行临下意识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沈确瞧见后皱眉,“行临,你自己注意点!”
乔如意蹲身下来,目光所及是藏在盐壳地里的黑沙。
这黑沙于锋利的盐晶之间游走,丝毫不受影响。她再仔细打量,这才发现黑沙的游走根本不是因为风,而是它们自己在走。
像是有生命似的,在盐壳中穿梭,但很快,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