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徐妙云正坐在药房,整理新换的药材。
马淳抓了把陈皮丢进碾槽,准备磨粉。
徐妙云轻声说:“昨日胡氏来送诊金时,还夸胎镜是个宝物呢。”
马淳刚“嗯”了一声,刚要解释,就听院外传来一阵骚乱。
医馆门板“砰”地被撞开,几个白发老头呼啦啦涌进来,脸红脖子粗地咋呼着。
为首的张老头六十开外,脸膛憋得紫红,手里攥着鱼竿,气喘吁吁道:“马大夫,快救救命!”
后面李老头、王老头紧跟着,合力架着个年轻后生。
那后生二十来岁,身形瘦长,闭着眼浑身湿透,衣裳还滴着河泥水,两脚拖在地上。
老头们一路进院,踩得地上水渍狼藉。
小厮慌忙让开,徐妙云快步上前掀起竹帘,急声道:“抬这边来!”
老头们七手八脚把人搁在诊室床板上。
张老头擦了把汗,声音发颤:“完了完了,要是官府抓我当杀人犯,我就冤死了!”
李老头抖着胡子插话:“河道巡检司的人刚过去巡逻,他们就看见我们围着他……”
王老头抢话:“老张你先歇歇,我来说!我们几个在河边钓鱼,就在小青村那拐弯口,这小子鬼似的冒出来,站旁边看热闹,没半盏茶工夫,‘扑通’就栽下去了!”
马淳已经翻查年轻人眼睑,皱眉道:“莫慌,人还活着。”
张老头急得拍腿:“咋不慌?巡检司兵丁就在三丈外守着,要是疑心我们推他下河,浑身长了嘴也讲不清啊!”
他比画着,鱼竿差点戳到李老头鼻子。
李老头跺脚:“就是就是!老张你说得慢点。”
王老头插进来:“我们几个吓白脸了,老张跳河捞人,我和老李拽他胳膊,好容易拖上来,人还喘着气。听说马大夫在,立马扛来……没淹死吧?”
马淳没搭话,手指搭上年轻人脉搏,只觉细弱如游丝。
徐妙云早备好温水,浸了布巾擦着年轻人额角泥污。
诊室里鸦雀无声,只闻张老头粗重的喘息声。
李老头偷眼瞧王老头,咕哝道:“这小子穿得齐整,不像寻死的啊。”
王老头压低嗓门:“指不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讹诈我们。”
这时床上的年轻人动了动眼皮,忽地睁眼坐起,猛咳出一滩水,呛得直喘。
众人皆惊。
年轻人环顾四周,茫然道:“这是哪儿?”
张老头抢到跟前,急声问:“小兄弟你可醒了!你刚才为啥跳河啊?”
李老头凑上点头:“对啊,是不是我们挤着你了?”
王老头推他俩一把:“你们别吓他!”
年轻人眨眨眼,捂着胸口道:“跳河?我没跳啊。站河边看你们钓鱼呢,也不知道咋回事,脑袋一晕,腿一软就栽下去了。”
他抬手揉太阳穴,“只记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再醒时就在这儿了。”
马淳闻言,心中了然。
他让老头们扶年轻人靠坐,问道:“晕之前吃饭没?身子可有异样?”
年轻人苦笑:“昨晚赶工修族谱,一夜没睡,今早只喝了碗稀粥就来河边透气了。结果走着走着,心突突跳,浑身冒冷汗。”
马淳点头:“那就是了。”
张老头等不及嚷起来:“马大夫,他是不是痨病发了?”
李老头摇头:“痨病会咳死,哪会摔河啊!”
王老头也疑惑:“马大夫,别卖关子了!”
马淳忽地笑了。
他对老头们道:“几位老哥放心,这小子没病,就是犯了‘饥乏昏厥’。”
眼看众人发懵,他接着解释。
在现代医学里,这叫低血糖。
人吃饭才有力气,饭消化成血液里的糖,若糖耗尽了,身子就撑不住。
好比马车缺了草料,半道儿就得趴窝。
这小子没吃没喝,又耗心神,糖耗光了,脑袋供不上血,自然昏倒跌跤。
一番话说得利索,张老头还愣着,李老头摸着肚子“哦”了一声,王老头却听出趣味来。
马淳转向年轻人,换了另一番说辞讲得幽默了点:“简单说,你小子太‘饿’得慌!”
老头们登时哄堂大笑。
张老头拄着鱼竿打趣:“听明白没?咱们钓鱼该往你嘴里丢条鱼饵!”
李老头拍腿笑:“就是!你要早说饿,我这有半块窝窝分你吃。”
王老头摇头晃脑:“下次钓鱼带饴糖,看谁栽下河就塞一粒!”
年轻人面红耳赤,拱手道:“小子秦朗,谢老哥们搭救。”
徐妙云已端来一碗热糖水:“喝了暖暖。”
秦朗灌下糖水,气色红润起来。
张老头这才松快,对马淳道:“原来如此!刚才我们还当撞了煞星呢。”
马淳正色道:“你们谨慎是对的,河边落水可大可小,巡检司就在附近,惹上人命官司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