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我们这是去哪儿?”
陈砚拍了拍帽子上的雪,侧头看向陈得寿:“去府衙。”
陈得寿的嘴唇被冻得发紫,此时再开口,冷风便往嘴里灌:“去府衙为周大人他们伸冤吗?”
“此事不是他一个知府能管的。”
陈砚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往前:“如今我要做的是先保全自己。”
“高家势力比知府大,他会为了你去得罪高家吗?”
陈得寿心里担忧,面上也就多了些惶恐与无措。
之前陈砚去府衙,王知府根本不见他,如今就肯见了吗?
陈砚道:“所以我要去向他展现我的价值,让他知道保全我比和高家结好对他更有利。”
所谓关系,其实就是利益置换。
王知府在任上,为了高家配合修水利,就与高家交好。
真到了能捞政绩时,便是得罪高家也在所不惜。
譬如那剿匪,难道王知府就不知道东阳府的匪患猖獗,背后必定有各大家族的身影吗?
一个四品官员还会认为盘踞本地的高家与匪患毫无关系?
他自是想得到的。
但他还是不顾得罪高家剿匪了。
可见只要利益够了,得罪也就得罪了。
自己如今只是一个秀才,高家的一些小动作他能防,可涉及到官场,高家就是刀俎,他只能是鱼肉。
他必须找盟友。
作为东阳府的父母官,王申就是他必须要拉拢的对象。
陈砚在府衙门口站了半个时辰,终于被请了进去。
王知府与其家眷就住在府衙后院,正值冬日,暖阁的温度极高,陈砚刚进来,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身上的雪尽数化为水钻进衣服里,顿时衣服湿了大片。
好在冬日里衣服穿得多,外面袄子虽湿了,里面的衣服还是干的,因此并不难受。
王知府始终低头忙着处理政务,并未看陈砚一眼,陈砚并不出声打搅,静静站着。
从白天等到傍晚,暖阁里越发昏暗,王知府终于揉着酸胀的双眼靠在椅背上,抬眸,仿佛才看到陈砚一般道:“何时来的,怎的也不喊我?”
陈砚行了个学生礼,恭敬道:“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座师忙于公务便不敢打搅。座师乃是一府之尊,必是极忙碌,学生除了读书也没什么事,等等也无妨。”
王知府心里嘀咕,一段日子不见,这门生说话做事倒是越发滴水不漏了。
不过今日他再如何会来事,都要空手而归了。
周荣牵扯进废太子一案,莫说他一个四品知府,就是巡抚大人也不敢掺和。
王知府想早早将陈砚打发了,端起一旁暖在小火炉上的茶壶,给自己的茶碗添满,轻嘬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将忙碌一下午的疲倦驱散了些许,方才若无其事道:“上回给你的信你可看了?”
陈砚垂眸道:“学生谨记座师的教诲。”
这倒是出乎王知府的意料。
竟如此轻易就揭过去了?
如此一想,王知府心里又有些怅然。
他颇为欣赏陈砚,起先是因着陈砚的文采,觉得此子小小年纪便可写出此等文章,假以时日,文坛必定能有他一席之地。
后来陈砚又将剿匪之事说于他听,王知府又高看了他几分。
许多士子虽文章写得好,却极为迂腐,甚至过于耿直。
这等士子即便再有文采,也是不适合官场的。
陈砚却有官场所需的独到眼光,更懂策略,若能悉心培养,将来仕途也能走得顺。
当他得知周荣被抓之时,王申心中对陈砚颇为惋惜。
他既对陈砚关注,自是知晓周荣和陈砚的关系。
果不其然,陈砚找上门来了。
王申并未出面,只让人给陈砚带了封信。
他想,陈砚必定要卷入其中。
可惜了一个神童。
今日陈砚为了保全自身不再为周荣奔走,于陈砚而言,情义也是尽可丢弃的。
虽能理解,终究还是让王申对陈砚冷了几分。
再开口,声音已经少了些师长对晚辈的慈爱:“如此甚好,你有大好前程,何苦将自己埋没。”
陈砚见他语气变了,倒是有几分错愕。
前世陈砚能登上漫画第一人的宝座,就是因为他对人性的把控。
此时细细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当即声音黯然道:“学生到如今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做的也不过帮周夫人和既白送几件御寒的衣物,送上一顿热乎的饭菜罢了。”
话虽是应付王申,也是心中所想。
他如今能做的,也就是这等微不足道的事。
王申见他神情不似作假,心里多了几分触动。
他不过一个小小秀才,自己那般期待倒是真难为陈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