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真这么写,那就是彻底跟整个士阶级为敌,往后再无转圜余地。先读此卷的朝中重臣,他们肯定不会将指着他们鼻子骂的答卷送到永安帝面前。
就算以后要当孤臣,他现今也只是个贡士,怎么能这般激进。
何况刀太过锋利,用不了多久就会卷刃,没用了就会被丢弃。
若他远远避开,怕是又要让永安帝心生不满。
永安帝真会给考生们出难题。
陈砚静静坐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因是会元,他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永安帝一低头就能看到他。
再加之他年纪小,在一众大龄考生中更是显眼。
能从会试中脱颖而出者,多是年纪偏大的,有不少贡士更是四五十了,如柯同光这等二十多的进士实在是少见,更莫说只有十四岁的陈砚了。
永安帝起身,随着他步伐迈动,明黄色的衣摆随之飘动。
陈砚目光直视纸张,眼角余光依旧瞥到那抹明黄的身影站在他身前。
考试时主考官站在面前,无形中就会对考生有威压,何况主考乃是当今天子。
陈砚心想,皇帝不仅出考题折磨他,还要在他尚未有思绪时来干扰他。
此时陈砚无比敬佩温庭筠,若他也能做到像温庭筠那般被监考当面盯着还能帮八人作弊的心态就好了。
他既无法赶走永安帝,那就任由永安帝看着他的空白答卷,反正他没想好,不知该如何动笔。
这般一想,陈砚就拿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来,反倒将天子带给他的威压冲淡了许多。
殿试策问本是天子为了选才,可这策问一出就变成了考生的“立场”问题。
究竟是选“君”,还是选“师”。
其他人尚有选择的余地,陈砚却是退无可退。
那抹明黄太刺眼,陈砚干脆闭上双眼思索。
读书人在入官场前,哪个不是想一展胸中抱负。
可他们历经磨难,终于通过科考踏入官场,却发觉那些办实事者终其一生也是在地方上打转,而善于钻研之辈却能步步高升,又如何能甘心。
久而久之,这办实事的官员自是就少了。
想要官员真正办实事,不是喷一喷当朝官员们就行的,要有考核,有畅通的晋升通道。
永安帝虽是逼着考生们站队,也没说不能让考生们解决实际问题。
既要选治国之才,那他就当那治国之才。
既已有了想法,陈砚就在心里构思起来。
其实最适合的是明朝张居正对官吏们的考成法。
明朝中后期,吏治腐败,官员办事拖沓,政务废弛,张居正推行考成法,明确各级官员职责,提高官吏办事效率,淘汰了一批庸官,推进了后续的一系列改革。
本朝太祖立朝时,为施行仁政,迅速团结文官集团,并未实行此法。
以此时永安帝的权势,想要推行这等严政怕是极难。
不过这是一个思路。
以考成法为基础,在其上进行一些优化,将重点放在晋升通道上,可减轻官员们的反抗。
陈砚细细琢磨着,却不知大殿里的官员们齐齐看向他。
纵使他们早练得宠辱不惊,此刻也不禁有些错愕。
圣上站在会元郎面前,会元郎竟敢闭上双眼?
显然永安帝也没料到陈砚竟这般胆大,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旋即就盯上了陈砚。
他倒要看看这位会元郎能多久不动笔。
这一站就是两刻钟,陈砚始终未睁开眼,永安帝终于没了耐性,转身走向其他考生。
大殿中的考生已在奋笔疾书,只是永安帝一靠近,他们就会心慌,那字就好像写不动,心里只盼望永安帝能快些走。
待人走了,方才再次埋头写字。
在大殿中走了一圈,永安帝就离开了大殿。
天子一走,大殿中的气氛就没那般凝滞,考生们写字都比此前快些。
待到日头渐渐升起,陈砚终于睁开双眼。
一手抓住宽袖,另一手开始磨墨。
殿试虽只一道策问题,可殿试策问都是千字打底,有些考生甚至要写两三千字。
先要在草卷上写完,再修改,最后誊抄,时间很紧迫,其他考生思索出框架就赶忙动笔。
与其他相比,陈砚已耽搁近一个时辰,待他动笔时,大多数考生都写了一两页。
磨好墨,陈砚提笔,道:“官者,吏事君也。君为臣纲,民为邦本。”
心中早已将整篇策论构思好,此时只需往后写。
先是地方官员的困境,再给出考核标准,以及如何晋升。
文章写到一半,便到了午时,考生们纷纷举牌,领了午餐。
陈砚本想写完再吃,肚子实在饿得厉害,也就跟着举了牌。
午饭由光禄寺准备,每人除了汤饭、茶食外,还有果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