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省身引着沈筝朝衙内走去,“退朝之后,崔相和六部尚书被陛下留了下来,想必此时,季大人在回衙路上了。”
沈筝点点头,“下官在衙中等季大人,只是下官还未去工部报到......”
陈省身没想到她会先来户部,微讶后给她支起了招。
“这好办。”二人走在前庭,他指了指东侧,“出门过了吏部,便是工部衙门,总之眼下季大人还未归衙,沈大人,你要不先去工部一趟?免得岳尚书觉得你厚此薄彼。”
沈筝苦笑摇头:“这不行......若下官去了工部,可能今日都无法再来了。”
她来户部就送个红薯,若去工部,那便是“送人”。
陈省身明了,笑道:“本官这便派人去寻......”
“小沈大人来了?”
二人刚走到前庭一半,季本昌便从仪门走了进来,“路上耽搁了会儿,小沈大人,本官方才从朱雀门外头绕了绕,听说你方才也从那过,便猜想你是来了户部衙门。”
装着作物的麻袋被差役搬入衙内,他越看越乐呵,忍不住道:“小沈大人,你可替咱们官员好好正了正名啊。”
告示前发生的事,他可都听说了。
沈筝摇头笑道:“大人谬赞,下官惶恐。大人,下官晚些还要去工部报到,大人可有时间,咱们一同研究研究那新作物?”
“小沈大人还没去工部?”季本昌一下便想到岳震川那嘴脸,赶紧道:“那咱们还是先办正事,正事要紧!”
三人路过戒石坊,前庭的尽头,便是户部衙署正厅。
五开间的宽阔正厅,上头顶着硬山顶,朱漆柱础雕刻莲花纹,意为“清莲”,同“清廉”。
季本昌并未在公案前落座,而是与沈筝二人一同坐在厅侧议事桌旁,桌上,赫然放着一堆有成年男子几个拳头大的红薯。
“这么大......”季本昌咂舌,直接蹲在地上,在麻袋内翻找。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眼中写满震惊,“都这么大?!”
沈筝无言一笑。
做种的红薯,小了可不行。
季本昌左右手各拿一红薯,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他突然感觉......沈筝在寿宴时说的那些话,说不定......能成真?
怎么可能!
他摇了摇脑袋,又将红薯递给陈省身,问道:“你掂掂,这一个,得有多少斤?”
陈省身小心翼翼接过,双手捧着一个红薯掂了掂,“这......得有三斤了吧?”
“拿秤来!”季本昌朝外喊道,“再将在衙署内的农师,一同叫来!”
沈筝听见“农师”二字后,微愣片刻,而后了然。
往前数几百年,还没有“户部尚书”这一职位的时候,掌管天下钱谷的官员,叫“大司农”。
司农权势最鼎盛之时,就连天下盐铁,都归大司农管。
可到后头,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权势太盛。
所以大司农权势被一削再削,削到有了六部之时,朝廷当中,便没有司农官了。
而主管作物稼穑的官员,便一道被分给了户部,官称“农师”。
农师需要掌握全国各地土壤情况,还要了解作物习性、栽培技术和病虫害防治等知识,户部还专门批有“试验公田”,专供农师培育作物。
好几个红薯过了秤,重量约莫在两斤七两至三斤三两之间。
三个农师围着一麻袋红薯看了许久,神情从最开始的疑惑、好奇,最后变成了震惊。
“见所未见!”
“闻所未闻!”
“旷古未有!”
沈筝听着三人惊嚎,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她略带心痛道:“此作物生熟都能吃,季大人,咱先试吃一个生的吧,再让衙中公厨蒸上俩......一个吧还是,您与诸位大人也好试试味道。”
季本昌看她的眼神满意极了。
从“两个”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小沈,身上已有了独属于他户部的风范。
可圈可点,未来可期!
“就一个。”季本昌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沈筝为何会说“蒸”,便直接唤来差役,学舌道:“让公厨带皮蒸一个,大火,赶紧的。”
差役捧着那红皮作物,撒丫子跑向公厨。
三个农师还在捧着红薯研究,意图从红薯身上,找到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此作物乃是地下作物,与芋头、山药倒有些相似,应当去皮后便可食用......”
“此作物表皮较为光滑,表皮生有浅纹......”一年老农师问道沈筝:“沈大人,这作物可有茎蔓?”
沈筝道:“有的,但那茎蔓已经干枯。”
“这便对了......”老农师点头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这些地下作物,大多如此......”
原本表达男女之情的诗词,放在红薯与红薯藤上,竟格外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