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渊没有松开扶着苏明月的手，只是引着她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的江城，灯火依旧璀璨，新年的烟火余韵，似乎还未从这座城市的钢铁骨骼中彻底消散。
苏明月靠在他的肩上，身体的紧绷感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沉渊。”
“嗯”
“陆伯…爸…”
苏明月的声音很轻，那个称呼的转换，让她自己的脸颊都微微发烫。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从作训服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封用最传统的牛皮纸信封包裹好的信件。
信封上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标记。
陆沉渊接过信，那单薄的纸张，却仿佛带着某种沉甸甸的重量。
他没有立刻拆开。
他只是看着苏明月。
苏明月也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关切。
片刻后，陆沉渊才撕开了信封。
信纸只有一页。
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铁画银钩。
是陆苍穹的笔迹。
【沉渊吾儿：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与你母亲，以及那些老伙计们，想必已经踏上了各自的征途。
江城之行，我看到了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属于华夏的未来。
‘盘古’在天，‘女娲’在地。
钢铁洪流，蓄势待发。
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中，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好。
你已经拥有了重塑这片土地的力量。
而我，正因为此才感到担忧。
孩子，力量会让人上瘾，更会让人迷失。
我写下这封信，不是以一个集团军司令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一件事。
关于东部战区，关于顾淮安那个老顽固。
我知道他固步自封，我也知道他麾下的将领对你心怀不满。
但请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他们动用武力。
顾淮安守着那座孤岛，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守着的，是旧时代的最后一丝骄傲，是一面不曾倒下的旗帜。
他守护了东南沿海数百万的幸存者，他的功绩，不该被遗忘，更不该被你亲手终结。
在他们眼中，你或许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军阀，一个强大到让他们恐惧的变量。
而恐惧，会催生最顽固的抵抗。
我不想看到华夏的军人，将枪口对准彼此。
更不想看到我的儿子，在一场毫无意义的内耗中，变成一个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冰冷的统治者。
一声令下，伏尸百万。
我知道你现在做得到。
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那么做。
记住你过年时说的话。
我们守护的，是一个个温暖的家，不是一座座冰冷的钢铁坟墓。
勿失本心。
父，陆苍穹。】
信很短。
陆沉渊看完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嘿嘿一笑。
那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将信纸递给了苏明月。
苏明月接过，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她的眉头，不自觉地锁紧。
“他担心你…”
“他担心我会变成一个只知道用‘天神之杖’解决问题的暴君。”
陆沉渊替她说完了后半句。
苏明月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她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陆沉渊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苏明月的脸颊。
“他还是太小看我了。”
“也太小看他的儿子了。”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那座已经进入沉眠的城市。
“父亲看到的是权力，是毁灭，是千万人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他怕我被这股力量冲昏头脑，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去抹平所有不和谐的声音。”
“比如，给沪海也来一发‘神罚’”
苏明月的心跳了一下。
“你不会的。”
“当然不会。”
陆沉渊转过身，看着她。
“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
“杀了顾淮安，摧毁东部战区，我能得到什么”
“一座被夷为平地的废墟，几百万对我恨之入骨的幸存者，还有一群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弑杀同袍的刽子手。”
“我们会成为新的‘怪物’，一个比丧尸更可怕的，来自内部的威胁。”
“这笔买卖，太亏了。”
他的分析，冷静，客观，不带一丝情感。
苏明月静静地听着。
“父亲他们那一代人，习惯了坚守与牺牲。在他们的世界里，信念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