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陆寒舟正拿着水囊喝水,闻言“噗——”地一声,半口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夫、夫夫夫夫妇?!不太……好吧?”
苏黎也难得地愣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盯向陆寒舟,又看看得意洋洋的沈青棠,最终,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极度嫌弃、些许荒谬、又有点“就该如此”的了然表情。
她冷哼一声,手按在软鞭上:“哼,夫妇……倒是个法子。只是,”她目光如刀刮过陆寒舟,“小子,爪子管好。若有半分逾矩,哪怕一根手指头碰青棠不该碰的地方,我就剁了它给踏雪加餐。”
陆寒舟刚刚缓过气,一听这话,吓得差点又呛着,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苏女侠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我就是个戏子!纯戏子!路上沈姑娘,不,夫人……娘子说啥就是啥!”他语无伦次,对着苏黎又是作揖又是讨饶,狼狈又滑稽。
沈青棠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脸上的红晕稍褪,反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之前的紧张局促也消散了大半。
她眼中闪着促狭的光,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软糯的腔调:“相公莫慌,一切听大姑姐和妾身的安排便是了。”
陆寒舟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心头莫名一跳,一时间接不上话,只能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苏黎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那声“相公”“妾身”更是让她眼角都跳了跳,最终化为一记重重的不屑冷哼,别过脸去,对着踏雪的耳朵低声道:“踏雪,看好这俩戏精!”
计议既定,三人便紧锣密鼓备办行头。
首先是说辞细琢:
苏黎化身周家长女“周大丫”——泼辣、嗓门洪亮、嘴不饶人、带着一身市井村妇的彪悍气息。
陆寒舟扮演窝囊废弟弟“周舟”——畏畏缩缩、没什么主见、被长姐和娘子支使的命。
沈青棠自然是“周舟”之妻“周棠”——体弱多病、老实怯懦、轻声细语、时刻需要夫君(陆寒舟)和姑姐(苏黎)保护的受气小娘子形象。
他们的“爹”,则是一个虚构的、在镖局一辈子没什么出息的老实杂役“周老实”。
三人此行目的,进入废墟东南角的杂役生活区,收拾“爹”留下的几件破衣烂衫,聊作念想。
接着是行头备办:
包袱皮要足够破旧,里面填充物自然是找了些破布,豁口破碗,旧草鞋……
衣服撕扯出破洞,沾上尘土,苏黎的红衣用泥巴反复揉搓,那股冷艳女侠的气质经过一番折腾早已荡然无存,沈青棠找了件农家换下来的旧青布衫,又薄又旧。最惨的是陆寒舟的“体面”长衫,直接被苏黎用匕首刷刷划开了几道口子,又在泥地里滚了滚,俨然一幅逃难难民的模样。
话术的排演:
三人找了处河边偏僻柳树林。
苏黎变脸速度惊人,刚才的狡黠消失不见,眉梢眼角都带上了一层凄苦,声音微微发颤:“官爷,民妇周大丫,带我这不争气的弟弟周舟和他那病歪歪的娘子周棠,回来给我们苦命的爹周老实……拾、拾些遗物啊……”说着说着,竟真的挤出两滴眼泪,还用袖子揩了揩,动作表情浑然天成。
轮到陆寒舟,他努力想象“窝囊”的模样,眼神要躲闪,说话要嗫嚅,带点乡音。结结巴巴道:“大人……俺、俺们就……就……”平日里潇洒风光的陆掌柜,却没演绎过此等戏码,紧张得忘了词。
沈青棠立刻入戏,偷偷掐了他后腰一把,怯生生接话道:“官爷……我们只去寻几件爹的旧衣裳……求您……”声音轻得跟小猫叫似的。
陆寒舟被掐得一哆嗦,连忙跟着点头如捣蒜:“官爷开恩!就几件破衣裳!俺爹死得好惨啊!”最后一句带了点真情实感,想起新生楼的废墟,倒也有几分悲切。
最妙是苏黎的“骂街”戏:
沈青棠刚说出:“大姑姐,该您了,骂弟弟,声要大,要嫌弃,要气急败坏……”
话未落音,苏黎手中的软鞭“啪”地一声抽在身旁的柳树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白痕!她那张冷艳绝伦的脸此刻黑如锅底,眼神锐利得能杀人。她瞪着陆寒舟,仿佛对方真是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深吸一口气,然后——
“周舟!你个天杀的窝囊货!死鬼老爹躺里面骨头渣都凉透了!你倒好!带着娘子城里享福去了?当初偷你娘嫁妆的钱去喝花酒的混账劲儿呢?这会儿想起回来收尸了?老娘告诉你!那点卖命钱早给你败光了!收拾破烂也轮不到你!滚一边去!”
那股子恨不得把他生撕了的刻薄劲,震得树梢几只鸟雀扑棱棱飞走,也震得陆寒舟两股战战。沈青棠都看呆了。
沈青棠连忙打圆场:“好好好!大姑姐,就是这样!就是……就是稍微……杀气有点重?收一点,收一点怨气,多一点,对,就那种市井泼辣劲儿,像村口王寡妇骂她家偷鸡的傻儿子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