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河乡小学,就蜷缩在这片灰黄的中心。
校门是两扇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铁栅栏,歪斜着,发出刺耳的被推开。所谓的操场,不过是一片被踩得板结、坑洼不平的黄土地,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桩钉在操场中心,算是篮球架。唯一显出点“新”气的,是角落那间刚刚翻修过的教师宿舍,红砖墙在一片土黄中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块新鲜的伤疤。
老校长张永福,一个瘦小得仿佛随时会被山风刮走的老头,背脊佝偻得像承受着无形的重担,脸上沟壑纵横,刻满了风霜和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他沉默地接过陈青那只沉甸甸的行李箱,布满老茧的手背青筋虬结。
“陈老师…来了就好。”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眼神飞快地在陈青脸上掠过,又迅速垂向脚下的泥地,仿佛那泥土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苏…苏梅老师的事,莫问了。过去咧。”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噜声,“娃们都盼着新老师。宿舍…给你拾掇干净了。”
他拖着陈青的行李箱,脚步拖沓地走向那间孤零零的红砖房。门轴发出干涩的,一股浓烈的、带着石灰味的潮湿寒气扑面而来,混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于陈年纸张和泥土混合的陈旧气息。房间不大,一张板床,一张旧书桌,一个斑驳的木柜子,便是全部家当。窗户不大,蒙着厚厚的灰尘,光线艰难地透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一块模糊暗淡的光斑,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阴冷、逼仄。
“条件…艰苦些。”张校长放下箱子,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有啥需要…跟我说。”他再次飞快地瞥了一眼房间深处那张空荡荡的书桌,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像受惊的兔子,迅速隐没在浑浊的眼眸深处。“你…歇着。”他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沉重的木门“咔哒”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也隔绝了最后一点人声。死寂,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青。她靠着门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浓重石灰味和土腥气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房间的寒意仿佛有生命,顺着裤管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她搓了搓冻得有些发麻的手,目光扫视着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视线最终落在靠墙的那张旧书桌上。桌面空荡荡,蒙着一层薄灰。唯有正中央,突兀地放着一张纸。
一张小学生用的田字格作业纸。
陈青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她走近几步,拿起那张纸。
纸上没有字。
只有一幅画。
是用铅笔画的,线条稚嫩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专注和力度。画面中央,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那眼睛被画得异常细致,甚至能看清每一根纤毫毕现的眼睫毛,杂乱地向外刺出。瞳孔占据了大部分画面,深邃得像个无底洞,最诡异的是那瞳孔的颜色——被粗糙地涂成了焦黄色。而围绕着瞳孔的巩膜部分,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鲜红色线条,如同无数细小的血管在眼球表面爆裂开来,狰狞地盘踞着,透着一股强烈的恶意和疯狂。
一只布满血丝的黄眼睛!
陈青的手指猛地一抖,那张薄薄的纸片像烧红的烙铁一样从她指间滑落,打着旋儿飘到冰冷的水泥地上。寒意不再是爬行,而是瞬间化为无数冰针,狠狠扎进她的脊椎,直冲天灵盖。她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谁?谁放的?
苏梅?
这个名字,连同那只可怖的眼睛,瞬间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炸开。老校长欲言又止的闪烁眼神,村民们讳莫如深的回避态度……关于前任支教老师苏梅的失踪,像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笼罩着这个闭塞的山村小学。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几口气,那带着石灰味的空气冰冷地灼烧着肺部。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捡起那张纸。这一次,她看得更仔细。在画的下方,紧贴着田字格的横线,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苏老师画的”。字迹同样稚嫩,像是出自一个低年级孩子之手。
是学生?一个学生把苏梅画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桌上?是恶作剧?还是……某种警告?又或者,是苏梅自己……一个荒诞又冰冷的念头蛇一样滑过脑海,她立刻掐灭了它。
陈青捏着那张画,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炭。她猛地拉开宿舍门,外面天色更暗了,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着,山风呜咽着穿过空荡荡的操场。她快步走向张校长那间同样低矮破旧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她敲了敲,不等回应就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