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鬼啊!”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老二带来的一个堂弟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想跑。
“站住!”赵清真(亡魂)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夜枭啼哭,带着森然的鬼气,“谁敢……踏出……此院……一步……我今夜……便去寻他……索命……不死……不休……”
那想跑的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三个儿子更是面无人色,看着赵清真那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仿佛笼罩着一层阴气的脸庞,听着那绝对属于自己死去父亲的嗓音,恐惧彻底淹没了贪婪。
“爹!爹!儿子错了!儿子错了啊!”老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赵清真的方向(也像是对着地上的尸体)疯狂磕头,额头瞬间见血。
“爹!饶命!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争了!都听娘的!都听娘的!”老二也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浑身抖如筛糠。
老三虽然莽撞,此刻也吓得魂飞魄散,跟着跪下,语无伦次:“爹……儿子混账……儿子这就把棺材钱……不,所有家产都给娘……我们兄弟给您守孝三年……不,十年!求您安息吧!”
赵清真(亡魂)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与深深的疲惫:“哼……记住……你们……今日……所言……若再……有……不孝……不悌……争产……欺母……我纵在……九幽……之下……也必……引阴差……勾尔等……魂魄……打入……刀山……油锅……永世……不得……超生……”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三兄弟磕头如捣蒜,连带他们带来的那些帮凶,也全都跪倒在地,磕头不止,满院只剩下“咚咚”的磕头声和恐惧的呜咽。
“滚……去……收敛……我的……尸身……按礼……安葬……好生……奉养……尔母……否则……”赵清真(亡魂)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余韵,最终归于沉寂。
随着这最后一声威胁消失,笼罩在院中的那股阴森鬼气似乎也瞬间消散。暮色重新变得平常,只是空气中残留的恐惧与血腥味依旧浓重。
赵清真恢复了自己清朗的声音,看向瘫坐在地、目瞪口呆的老妇人,温言道:“老人家,事情已了。令郎们已知错,亡者亦可安息了。”他又冷冷扫了一眼地上还在磕头的三兄弟及其党羽,“尔等还不速速收敛亡父遗骸,打扫庭院,准备丧仪?难道真想等令尊今夜来寻你们谈心不成?”
“是是是!道长!我们这就办!这就办!”三兄弟如梦初醒,连滚爬起,也顾不得头破血流,慌忙招呼着同样吓破胆的帮凶们,手忙脚乱地去抬棺材,收敛父亲的尸体,动作前所未有的小心恭敬,仿佛捧着一碰即碎的珍宝。
老妇人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转变,看着三个儿子那惊魂未定又带着后怕的孝顺模样,再看看地上老伴终于被小心翼翼抬回棺木、整理好寿衣的尸身,老泪纵横,但这次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悲喜与释然。她挣扎着起身,对着赵清真就要下拜:“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多谢道长……替我那死鬼老头子……主持公道啊……”
赵清真轻轻托住她,一股温和的真炁送入,稳住她虚弱的身体:“老人家不必多礼。扶危济困,平息人伦惨变,乃修道之人本分。望你好生保重,颐养天年。”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三个兀自惶恐不安的儿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孝道乃人伦之本,莫待亲殁方知悔。好自为之。”
言罢,赵清真不再停留,对老妇人微微颔首,转身飘然而去。青色的道袍很快融入渐深的暮色,消失在小路尽头。身后,是那终于恢复了秩序、却弥漫着浓重恐惧与敬畏的农家小院,以及那收敛亡者、准备丧事的慌乱声响。
夜风微凉,吹散了血腥与戾气,也吹动着赵清真额前的发丝。他步履未停,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归尘剑在鞘中,传来一丝温润的凉意,仿佛在提醒他,这万丈红尘,孽缘孽债,因果纠缠,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深沉。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赵清真背负“归尘”,青袍微尘,步履从容,行至临洮府北与西宁卫边界一片荒僻的丘陵地带。此地山势起伏,乱石嶙峋,古木虬枝在暮色中投下张牙舞爪的暗影,一条勉强可辨的土路蜿蜒伸向远方。空气微凉,带着塞外特有的干燥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臊气。
暮色四合,四野愈发寂静。就在他即将彻底走出树林时,前方山路拐角处,一抹刺目的红色突兀地撞入眼帘。
一顶崭新的、装饰着俗艳红绸与廉价珠翠的红花轿,静静地停在路中央。轿旁并无吹打喧闹的迎亲队伍,只有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暗红色布袄的老妪,拄着一根歪扭的木杖,焦急地左右张望。她看到赵清真走近,浑浊的老眼顿时一亮,颤巍巍地迎了上来,声音嘶哑急切:
“这位道长!道长慈悲!行行好,帮帮我家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