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去那边开会。”王信说完,随即转过身,扯开嗓子喊道:“都出去!听见没有?这不是大家伙儿能久待的地界儿,都出去!”
大棚里正氤氲着一股暖烘烘的、混合着泥土与塑料气息的暖流。他这一嗓子,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潭。
顿时,一群原本正啧啧称奇、东摸摸西看看的老娘们儿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哎哟喂,三叔(三爷爷),这才刚暖和过来呢!”一个裹着厚厚头巾的妇人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外头那风刀子似的,割人脸呢!让俺们再待会儿呗?这暖和劲儿,比家里蹲在灶台下面烧锅都要舒坦”
“就是就是!”旁边立刻有人帮腔,声音又高又亮,“三叔(三爷爷),您看看这地界儿,多稀罕呐!往后入了冬,咱村的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儿,白天就猫这儿,还怕啥冻手冻脚?省得年年冬天手上脚上裂得跟老树皮似的,疼得钻心!”
说话的这几个,是村里头一批没赶上大棚建设全程的。当初动土垒墙、搭架子蒙塑料布那会儿,她们也就好奇地来看过一两回,谁能想到,就靠这么一层薄薄的塑料布,竟能拢住这么厚实的暖和气儿?简直像变戏法一样!
“三爷爷,您行行好!”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这地里光秃秃的,不是还没下种嘛!俺们就站边上,保证不踩地!再说了,等真种上了菜,不还得下地干活?踩两脚怕啥?”她小心地踮着脚,生怕沾上一点泥土。
王信听着这些央求,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热切又带着点耍赖的面孔,猛地拔高了声音,带着一股子威严:“少废话!都给我麻溜点儿出来!规矩就是规矩!”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尤其在几个平时手脚不太稳重的年轻人脸上停留了片刻,“还有,都给我听清楚了!这大棚金贵着呢!谁也不准乱踩乱碰!尤其是那些手欠的玩意儿,要是敢把这塑料布给我戳个窟窿眼儿,或是弄坏了啥东西,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他撂下这句狠话,不再理会棚内的喧哗,朝王安平、王兴业等人使了个眼色,率先撩开厚重的塑料门帘,弯腰钻了出去。
王兴业紧随其后,站在大棚口,双手拢在嘴边,冲着旁边另外两个同样鼓胀着的塑料大棚,中气十足地吆喝起来:“开会了——!都出来——!老少爷们儿,开会了——!”
吆喝声在山谷里回荡。
很快,另外两个大棚的门帘也被掀开,男人们鱼贯而出,一边拍打着身上沾染的暖湿气,一边搓着手、跺着脚,互相招呼着,汇成一股人流,朝着不远处一块修整过的平地走去。
那块地原是裸露的岩石山体,只有零星薄土,如今被平整出来,成了临时的议事场。
人群中心放着一张桌子,七太爷满脸都是慈祥笑意坐在那里。他微眯着眼,看着族人们聚拢过来。
王信大步走过去,对着七太爷恭敬地微微躬身,唤了声“七叔”,然后在老人身边坐了下来。
七太爷目光扫视着陆续落座的族中骨干,看到王兴业也坐定了,便扬声点名:“小平!过来!别杵在那儿,坐你兴业叔边上!”
被点名的王安平正站在人群外围,闻声猛地一激灵,连忙摆手,“七太爷!我哪能坐那儿呢?没这规矩,也没这资格上这桌子啊!”
他这一推辞,却像往平静的水面投了颗石子,所有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他身上。
族人们脸上都浮现出惊讶、探究和恍然大悟交织的复杂神色。
许多人心头都涌起同一个念头:难道……七太爷和王信他们,这就要定下王安平做下一任族长了?
可这也太早了!这王兴业还没有接王信的班呢,按老规矩,怎么也得等王兴业坐上族长的位置,再由他来慢慢培养、考察王安平才对吧?
这么急着抬举他……众人心里犯起了嘀咕,眼神在王安平和几位主事的长辈之间来回逡巡。
端坐石上的七太爷,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慈祥又带着深意的笑容,对着人群中的王安平招了招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安平娃子,过来!莫要推辞。你要是没资格坐这儿,那我这个老棺材瓤子,岂不是更该找个旮旯蹲着去了?”
老人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族人,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连风声似乎都小了些。
“你们大家伙儿,”七太爷的声音沉缓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在族人的心坎上,“心里头都得有杆秤。安平为咱们王家做的这些事,桩桩件件,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没有他,哪来这能挡住寒冬的大棚?没有他琢磨出来的法子,咱们明年稻田里养鱼的指望又在哪儿?没有他,我们王家这两年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