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施耐德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沉寂。
林峰没抬头,目光依旧钉在桌上那份关于芬恩的、令人绝望的心理评估报告上。“嗯。”他应了一声,声音里是同样的沉重。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咔哒作响,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芬恩…”施耐德终于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有些放空,“…让我想起我自己。”
林峰这才抬起眼,冰封的眼底带着一丝询问。
施耐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自嘲的笑:“林峰,你知道我这世界第一,是怎么来的吗?”他没等林峰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不是打出来的。是等出来的。等林海和林峰退役…然后,嘿,这王座,好像就‘轮到’我了。”
他拿起桌上一个冰冷的金属镇纸,在手里掂了掂,仿佛那是他那个“等”来的王冠,沉重又烫手:“这些年,我跟你们俩兄弟打了多少场?输了多少场?数不清了。每一次,我都想着,这次一定要赢!赢林海那个促狭鬼!赢你林峰这块冰!但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林海那神出鬼没的线路,你滴水不漏的防守…像两座翻不过去的大山。”
施耐德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积压已久的、几乎被遗忘的不甘:“我拼了命地练,研究你们的录像,分析你们的弱点,做梦都想赢一次!一次就好!可是…直到你们退役,我也没真正翻过去。现在,我是世界第一了,别人眼里风光无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第一…”他顿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林峰,“…像偷来的。赢不了巅峰的你们,我这‘第一’,算他妈什么第一?这感觉…像根刺,一直扎在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林峰沉默地听着,冰封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他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里面是早已冷透的清水。
“我懂。”林峰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凿在寂静里,“我一直…想赢林海。”
施耐德猛地抬眼,有些意外。林峰和林海这对兄弟,在球台上是传奇,也是无数对手的噩梦。他从未想过林峰也会有这样的执念。
“我们从小打到大。”林峰看着杯中静止的水面,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每一次队内赛,每一次决赛相遇…我赢过他,他也赢过我。看起来…轮流坐庄,很公平。”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一种近乎微不可察的波动,“但每一次我赢他,都赢得很难,很险。而他赢我…似乎总是…更轻松一点。就那么一点。”
他抬起头,看向施耐德,冰封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种深埋已久的情绪——一种被最亲近的人、最熟悉的对手,永远压着一线的不甘和无力感。“就永远差那么一点。技术?体能?不,都不是。是球台上的那种…说不清的东西。他好像天生就知道球该怎么走,人该怎么动。那种‘灵性’,那种‘混不吝’的劲儿…我学不来。我只能靠更精确的计算,更稳定的发挥去磨,去拼。”林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所以,我也一直想赢他,真正的,毫无争议的,赢得让他心服口服。可惜…直到退役,我也没做到。”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两个站在世界乒坛顶端的男人,一个是被公认的现役王者,一个是功成身退的传奇教头,此刻却像两个被困在各自心魔迷宫里的迷途者,袒露着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不甘与遗憾。
施耐德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翻了个白眼,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无奈,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上帝啊!你们两个怪物!单打冠军轮流拿,世界排名争第一第二,你们还不满足?!还在这纠结谁比谁‘差一点’?你们让其他人怎么活?!让像我这样…怎么都翻不过你们这座山的家伙…情何以堪?!”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无力感。
林峰没有回应施耐德的“控诉”。他沉默着,冰封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看吧,”施耐德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靠回椅背,疲惫地揉着眉心,“这就是乒乓球。该死的乒乓球!它给我们荣耀,也给我们套上最沉重的枷锁。芬恩有芬恩的魔障——他怕犯错,怕失控,把自己缩在‘正确’的壳里。我有我的——赢不了巅峰的对手,这‘第一’就像无根的浮萍。你有你的——永远差林海那该死的‘一点’。就连林海…”他顿了顿,想起那个在中国执教的促狭兄弟,“…他现在不也在为周子轩那个‘莽夫’头疼?谁又能真正解脱?”
他看向林峰,眼神复杂:“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一个自己都未必看清的执念或者恐惧。它藏在荣耀背后,藏在数据之下,藏在每一次挥拍的犹豫里。我们做运动员时,被它折磨。现在做了教练,看着自己的队员被它折磨…却还是不知道怎么把它揪出来,怎么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