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默默扔掉手中的刀。
“……要取我命的话……就尽管拿去吧。”
他边说边坐起身,仪态端庄,神情坦荡,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他的脊椎不是骨头,而是一根铁尺。
“我可以把我的首级送给你。”
“但是,请放过我的同伴们。”
“他们都是无辜的,只因受到我的鼓动,才与我一起共同进退。”
“只要能放过他们,不论是斩首还是别的什么刑罚,我都悉听尊便。”
高松挑了下眉,抖了抖肩,皮笑肉不笑:
“……相乐君,了不起。”
“虽然你是泯顽不灵的傻瓜,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一条好汉。”
“只可惜……我不能满足你的要求。”
“上头下达的指示很明确——全部抹杀,一个也不能留。”
“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同伴们现在应该都死光了吧。”
说罢,高松特地扭头往东南方向望去——这是赤报队的藏身地的方位。
闻听此言,相乐总三再也没法保持镇定。
但见他两眉倒竖,怒发冲冠,太阳穴、脖颈等部位的青筋争相爆起:
“你们这群畜牲——!”
他嘶吼着,挺身向前,想要扑倒高松。
然而,早有准备的两名敌兵,一左一右地把他按在地上,使其脸颊与地面紧密相触。
相乐总三奋力挣扎,不得动弹,只能挑起眼珠,既愤怒又不甘地瞪视高松:
“吾等对本朝忠心耿耿!一心想向本朝尽忠!”
“你们怎可如此?”
“你们怎可如此?!”
高松听罢,颊间的嘲讽之色已达无以复加的程度。
“相乐君,你别搞错了,是你把自己的大好前程一脚踹开了。”
“西乡大人非常赏识你,视你为未来的国之栋梁。”
“明明只要乖乖地听从命令,就能平步青云,却非要跟上头对着干。”
“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
说完,高松露出愉悦的、胜利者的笑容。
“以前,我总是仰视着你。”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俯视你的一天。”
“相乐总三,为表尊敬,就由我来送你一程吧。你有辞世诗吗?”
嘴上问着“有没有辞世诗”,实际上他根本没想让相乐总三留遗言,飞快地举高掌中的钢刀,举过头顶。
就在他即将斩落刀锋的这一刹——
嘭!!
就跟遭受炮击似的,紧闭的寺门轰然敞开……啊、不,更正,是“撞开”才对。
说时迟那时快,三十余名武士踩过破碎的门板,闯入寺内。
“不必留情!迅速镇压!”
“阿久津,速战速决。”
“明白!”
这伙“不速之客”携猛虎下山之势,展开阵型,发起进攻。
一场突如其来的乱战,旋即展开!
局势瞬间逆转。
人数居劣势的一方,惨遭压制的一方,变为高松等人!
因为毫无预备,所以仅一波照面,就有十余人倒地——倒下的这些人,自然都是高松的部下们。
高松呆呆地注视这预料之外的状况,颊间血色尽失,因反复起落而交相辉映的刀光,也没法照亮他那染满惊惧之色的双眸。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
未等他缓过神来,陡见寒光一闪——一把锁镰自远处飞出,在半空中划出刁钻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其脖颈上。
那锋利的、弯曲的的镰刀锋刃,完美地拢住他的脖子,其后颈处的肌肤已感受到刀锋的冷意!
高松的面部表情立时被恐慌所支配,瞳孔紧缩成针孔状,赶忙抬手,想把这镰刀拿开。
怎可惜,为时已晚。
喀嚓!
连接镰刀的铁链骤然拉紧,镰刀被拉回至主人手边,那刀锋跟割草似的扫过高松的脖颈,传出削肉断骨的声响——咚——的一声闷响,高松的脑袋掉到地上。
看着已摸不着头脑的高松,相乐总三眨了眨眼,在为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的同时,强烈的困惑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不认识这伙人……是救兵吗?可他完全想不出会有哪方势力向他伸出援手。
便在他满头雾水的时候,一名中年人从快要结束的战场中走出,移步至其跟前。
相乐总三半是警觉、半是不解地紧盯对方。
“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极有礼貌地向相乐总三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在下海老名叶宗,乃大盐党志士。相乐先生,吾等为救援赤报队而特地来此。”
这时,相乐总三在寺门外发现一道道熟悉的身影——是他的同伴们!
但见他们满身血污,身上缠绕着未尽的杀气,一看便知是刚大战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