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太,俺马上把您的话转告给黄师傅。”
孟家中院的东厢房是火房,它南通前院,北通后院。
兰姐忍不住窃喜,孟家大院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是火房,火房里有一个让她脸红心跳的男人,那个男人是黄忠。
想到英俊帅气的黄忠兰姐浑身充满了活力,脚步轻快,黄忠除了不会笑以外,哪儿都好,说话不疾不徐,语气温和,心灵手巧,三下五下给孟粟做了一辆手推车,他不仅招老太太喜欢,也招孟老爷喜欢,每月的工钱比孟家任何一个下人都多,五六年了,不知黄忠攥了多少大洋,能不能在赵庄买出房子?想到这儿,兰姐“嘿嘿”笑了。
兰姐自作多情喜欢黄忠好久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朝思暮想,寝食难安,为了每天能够多看钟意的男人一眼,她一有时间就往厨房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黄忠从没有正眼瞅过她。
兰姐的脚步转眼到了火房后山墙,她迟疑了片刻,踮起脚尖,扭着猫步蹿到火房门口外面,向前抻抻脖子,挺挺胸,拽拽衣襟,擎起手抿了抿光秃秃的额头,眼珠子像车轱辘似的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窗玻璃上映照着她一张青绿绿的脸,下巴颏上几根胡子那么扎眼,她伸出右手三根手指往下揪了揪,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放弃了揪掉它们的动作,提提袄领,缩缩脖子踏进了火房,嗲声嗲气地说:“黄师傅,二太太说,说让您准备中午的饭,拴柱去学校接小姐放学了,他们马上就回来了,让您专门给小姐蒸碗米饭,做一碗紫菜蛋花汤……黄师傅,您有什么活需要俺帮忙吗?您直直落落支使俺,咱们谁跟谁呀,做点活累不死人,俺不会计较的。”
“没有,俺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黄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年汉子,身形结实、高大,脸上没有多少笑,遇到搞笑的话题,他只是象征性地咧咧唇角,强颜欢笑;黄忠是山东本地人,他刚到孟家不到六年,他没有什么嗜好,每天循规蹈矩,出门买菜,进火房做饭,去后院喂孟粟吃饭,给孟粟擦洗身子,天气好,他用车推着孟粟去巷子里晒晒太阳。
忙完了一天的活计,跑到耳房陪着余福喝壶小酒,酒不敢多喝,冬天热乎热乎身体,夏天解解乏,然后回到后院的马房,与马厩里的马做邻居,主要看护孟家的北院门和通往东街的偏门,北门冬天很少打开,用破水缸和铁锹之类农具死死顶着。
孟家的人黄忠最不待见孟家二太太,他看不惯陶秀梅说话抛声炫音,每天拿腔作势、大呼小叫与宅心仁厚的大太太胡搅蛮缠,尤其她对待自己亲生儿子孟粟不管不问,冷酷无情。
黄忠对被亲生母亲抛弃的孟粟心生可怜,每每看到孟粟他想起了他的婆姨和两个儿子。
黄忠出生在坊子碳矿区,和他的婆姨青梅竹马,一块玩煤泥长大,十六岁时与他心爱的姑娘喜结良缘。他婆姨长相标致,虽没有整齐漂亮的衣装,煤色的天空遮挡不住她的美,即使她生下两个孩子后依旧风韵犹存,在矿上就是一支花,她的容貌让张喜蓬垂涎三尺。
张喜篷趁着黄忠下井之时闯进了黄家,侮辱了正在坐月子的黄忠媳妇。
黄忠九岁儿子捡煤渣回家,看到了这一幕,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拎起一筐煤渣狠狠砸向张喜蓬。
凶狠的张喜蓬从身上掏出了手枪,扣动了扳机,女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跳起身挡在儿子面前,子弹穿透了她单薄的胸膛。
看着母亲躺在血泊里,九岁的孩子猛地扑到张喜篷身上又撕又咬,张喜篷再次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孩子瞬间倒在他母亲的身边。
暴戾成性的张喜篷杀红了眼,他把枪口又对准了嗷嗷待哺的婴儿。
好心的邻居跑到矿井找到了黄忠,黄忠踉踉跄跄跑回家,看着惨死的两个儿子和婆姨,他疯了,抓起灶台上的菜刀冲出了屋子,他想去找张喜篷拼命。
听到消息赶来的顾庆坤拉住了他,“张喜篷这个人阴险毒辣,他定会恶人先告状,也许他正带着日本人往这边赶,你还是暂时离开炭矿区,去赵庄孟府找孟正望,让他给你谋份差事。”
两人正说着,又一个邻居气喘吁吁跑来说,说张喜篷带着日本人往这边赶来,还诬告黄忠是隐藏在坊子矿区的抗日分子。
黄忠攥攥手里的菜刀,怒发冲冠,“俺给他们拼了。”
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也会发疯,黄忠失去了理智,他攥着菜刀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院子。
顾庆坤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栅栏门前,敞开双臂拦住了心情崩溃的黄忠,劝阻说:“黄兄弟,你千万不要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不能拿着鸡蛋碰石头,硬拼不仅不能杀了张喜篷,只能再搭上你的一条命,那样还有意义吗?只要活着,咱们一定想办法杀了张喜篷。”
婆姨和两个孩子尸骨未寒,黄忠七尺男儿泪如泉涌,大儿子刚刚九岁,小儿子刚刚十几天……他“噗通”跪了下去。
顾庆坤走到黄忠背后,用大手拍着他的肩膀,“快走吧,弟妹和两个孩子的后事有俺料理,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