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纤弱的身影,却径自提着刀,从赶往后山的人群当中撤出身形,施展轻功身法,向山下行去。
青芜的话没有什么绝对的分量,若是此时对唐远等人说出自己的怀疑,反而更容易坐实奸细的身份,于是她将心下猜测对周素妍简单说了一遍,便先行下了山去,打算查探一番虚实,再做打算。
只是她还未能猜到,山下早就已经打了起来。
话分两头,碧华门的牢房内,光线昏暗无比,只有角落里那一扇小得可怜的窗,稍稍透进些许光亮,恰好将眼前那一抹久违的华衣照亮。
顾莲笙缓缓抬眼,望着立在牢门外的玄澈,混沌的眸光里竭力析出一丝清明,亮起高深莫测的冷光。
那是轻蔑的眼神,轻蔑到让玄澈攥拳的右手,发出了骨节摩擦的声响。
“我还当你能玩出什么新花样,竟然愚蠢到认为我会为了救你而在那些冠冕堂皇的名门正派面前现身。”他渐渐松了拳头,推开牢门,缓缓走到顾莲笙跟前。
直至今日,他竟还以为自己的疯狂,只是因为得不到?
顾莲笙不自觉想笑。
“可你还是来了,不是吗?”他话音一落,整个身子便被玄澈提了起来,颈项亦感一阵大力压迫,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那是因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玄澈右手紧掐在他喉心,眸底除却杀机,再无其他,“这一次,你玩得太过火了。”
“我不玩弄你,难道……还要等你来玩弄我吗?”由于颈部的巨大压迫,顾莲笙的话说得有些吃力,“你劫走庄子滢,有意与六合门结怨,令我与正派武林公然为敌,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吗?”
他见玄澈不言,又继续说道:“可你没想到,我会顺着你的意图,索性将事情闹大。”
玄澈扼在他脖颈的手,又紧了三分。
“可我还来不及,甚至连唐月儿我都没能留住,”顾莲笙咯咯冷笑,“最丧心病狂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宁可用镜渊百年基业陪葬,也要让我下不了这台阶。”
“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一定会不顾一切,如今你有了那么多的筹码,必然会走此险棋,不惜亲自上山来杀我,不是么?”顾莲笙直到这时候,仍旧用十足的力气,始终维护着那个镇定自若的神情。
顾莲笙说完这些,便立刻被他掐得几乎昏死过去,可片刻之后,玄澈却忽然松开了手,神情极为不屑。
“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会比我更了解,”顾莲笙的身子贴着墙面,渐渐瘫软倒地,话音低到不能再低,“在你眼中,我的所有癫狂与自负,都只是为了讨你欢心。你放任我谋逆,不过是自认为我可以为了得到你,而自编自导一出出闹剧。可你不曾想到,这所谓的闹剧,竟愈演愈烈,你为令我失措,而将此事闹大,却不曾想我会孤注一掷,只身来到碧华门。”
顾莲笙话音未落,身子便再一次被玄澈提了起来,他望见了那对眸子里的暴怒与不甘,却只微笑道:“可笑的是,你直到这一刻还认为我在用折磨自己的方式,博取你那少得可怜的疼惜,却从来不曾想过,从我被你害到脱离师门的那一刻起,想要的,便只有你的命——”
玄澈盯住他的眸子,眼底杀意愈发浓烈。
“你是多么骄傲的人,又岂会容得昔日的奴仆如此胡作非为?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会不惜一切,到这亲手杀了我。待你此愿达成,镜渊所余势力必然大有耗损,而你如此丧心病狂与众派结下梁子,即便今日能够脱身,他们也定然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会死,尽管比我晚一些,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有那么一天。”顾莲笙眉眼一弯,竟不惧玄澈再次掐上他脖颈的手。此时同来的随从已从牢房另一处将被关押的杜若云带来,见到此情此景,一贯冷漠的她一时间花容失色,几欲扑上前去阻止,却见玄澈将手中掐着的人径直朝她丢了过来。
“废物。”玄澈望着那一齐摔倒在地的两人,随即拂袖走出牢房大门,一旁的随从则一手押着一人紧跟其后,然而此时原本空荡荡的后山,已陆续聚拢了不少正派门人,除萧元祺父子,唐远等身手较高者之外,大多皆已负了伤,有的甚至连站也站不稳了。
至于庄定闲,在他身旁搀扶他的不是别人,而是段逍遥。
连庄定闲自己都不曾料到,方才受困之时,第一个赶来相助的,竟会是他。
有些人,有些事,不论平时里看来多么格格不入,到了需要共同面对危机之时,总归是要站在一处的。
也不知庄子滢若知晓眼前情形,心下能否有所宽慰。
这些名门正派多半已经猜到,山中混乱与镜渊有关,唐远到底是一派掌门,等摆脱那诡秘的阵法之后,便很快吩咐下去,将山中被摧毁的防卫重新安排妥当,这才放心赶来后山查看。
守在此处的玄衫人也渐渐聚拢而来,与这些名门正派的人手站在一起,似乎显得少了些,加上这些掌门长老大多是能以一当十之辈,眼下战局,似乎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