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让青芜找不到人之外,这一切给萧璧凌带来的最大好处,便是让冷君弥也和其他人一样,同样寻不得萧璧凌的下落。
甚至从马帮暗桩处,都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这日,一无所获的冷君弥坐在扬州玉湖居的雅间之内,远远望着对岸那间叫做点翠轩的宅院出神,直到盏中温酒凉透,方才回过神来。
这些日子,他始终都在好奇一件事——这个女人救下孙婉柔母女,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她看起来似乎与萧璧凌早就相识,着实太像是一个不辞辛苦,千里追寻负心情郎的痴情姑娘。
然而这样的女子,往往是纯粹的。
纯粹到可以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也不会有太多的心思去思考值得或是不值得。
可在他两次与她照面时,都感受不到那种纯粹。
她完全就是个心思缜密,在任何时候都由理智占据上风的人。
一个理智的女人,即使被人辜负或是玩弄,又怎么会不辞辛苦,花费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去寻一个薄情寡幸的风流浪子?甚至一心一意追随,为了这个男人所追逐的一切,竭尽全力?
冷君弥总觉得在这个女人身上,还有他不知道的故事。
就在他思考这些的时候,一个他曾听过的声音从大堂里传了过来。
“就是这些了,秋娘你太客气了,就这些饭菜,哪还有要你亲自下厨准备的道理?”
秋娘,正是往来的客人们,对玉湖居掌柜的称呼。
“哪儿的话,青芜姑娘你可是我这里的大主顾,岂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你也是总跟我客气,都说了让人送去,还非要亲自来拿。”秋娘口气十分欢喜,显然是遇上了老主顾。
冷君弥听到此处,不由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您这里生意好,多留个人手也能多招呼些客人,我离这又不远,何苦又让小二哥多跑一趟?”青芜的话音里似乎都融着笑意,活像是那皮肉上脱不去的和顺柔婉长进了骨子里,对谁看起来,听起来,都是和和气气的。
青芜说完这话,提起食盒便要转身离去,却听得身后响起一个清越的嗓音:“真是巧啊,青芜姑娘。”
青芜闻声回头,却见冷君弥站在跟前,冲她露出微笑。
“这位公子是……”青芜目露疑惑,装得极像个记性不佳的过路人。
“在下冷君弥,”青年仍是带着一脸如春风拂面般的微笑,缓缓走到她跟前,“难道,姑娘已经忘了叶夫人?”
“哦……”青芜一脸的恍然大悟,全然看不出做戏的痕迹,她当即对这位同样很懂得装糊涂的仁兄道了个万福,温婉笑道,“青芜一时想不起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冷君弥摇头不言,眸中笑意仍在。
她今日并未佩刀,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她身上那厚实的合领衫外套着两层直领对襟长衫,外头的是白面织金花鸟纹蜀锦,下身是朱红色褶裙,裙摆上绣着大片胭脂色暗纹,十分大气。面容姣白,目若点漆,虽无倾城姿色,满身气度,却能叫堂中一切都能立即褪去颜色。
“青芜姑娘说笑了,”冷君弥笑道,“原就只是一面之缘,姑娘不记得,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青芜如今的样貌看起来虽不是什么国色天姿的绝代佳人,但她看起来一向温柔贤淑,被男人搭讪,在常常见到她的秋娘眼中看来,再也寻常不过了。
更何况这个男人看起来的确认识她,还生得如此俊俏,她自然不会多扰,当下便拉着想看热闹的伙计一同退了开去。
“若是公子没有其他的事,那我便先告辞了。”
青芜说着,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冷君弥的口气变得有些玩味起来:“听说,姑娘最近正在找人?”
“是啊,”青芜莞尔,“我身子不好,经常四处寻医问药,若是公子认得什么名医,不妨为小女子引荐一番?”
“我不认得什么名医,”冷君弥说着,已然走到她身旁,压低了嗓音,道,“可我认得一条丧家犬,如今满身伤痕,颠沛流离,也不知是死是活。”
“既是丧家之犬,招惹来作甚?”青芜说着,便要走出门去,却被冷君弥一手扣在脉门,向后狠狠一拽。
青芜本当他只是出言挑衅,而绝不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动手,是以并无特意防备,被他拽得身子一个趔趄,食盒也被他抢了过去。
可她好歹也是习武之人,总不至于这么容易受人牵制,是以一个旋身站稳脚步后,便再未给他可乘之机。
她没有急着去抢食盒,只是莞尔一笑道:“公子不打算松开,莫非是想把我带走吗?”
冷君弥不得不对自己承认,此时的他,心下是诧异的。
这接二连三的非分之举,竟全然未能让她失措或是动怒,反而还能见她笑盈盈地同自己说笑。
这一切,只让他更加肯定自己此前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