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君弥此举动静颇大,惹得堂中许多食客偷眼来看,可青芜却镇定如常,只望了一眼他手里的食盒,道:“这饭菜再不拿回去,可就要凉了。公子若是饿了大可直说,光天化日之下从人手里抢食,便不觉丢人吗?”
“姑娘说笑了。”冷君弥说着,随即恭敬递上手中食盒,看起来谦和而文雅,几乎让青芜有种他方才并未冒犯过自己的错觉。
“不必了。”青芜淡淡道。
她很讨厌这个男人的笑。
只因她清楚,他和自己一样,笑,并非是友好,更不是心地良善,而只是一种习惯。
一种让人极易放松戒备的习惯。
“在下只是在想,有些消息,姑娘或许很想知道。”冷君弥仍旧微笑道。
“你的话,我不信。”青芜瞥了一眼堂中看客,只轻笑一声便转身走出玉湖居大门。
她看起来仍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下已分明知晓他必然会跟来,是以在转过几个街角,见他在巷口截下去路时,平静的眸子里,仍旧不见半点涟漪。
“酒肆人多眼杂,想必青芜姑娘也不会乐意,在下在那种地方说出那人的下落。”冷君弥道。
他有意要压她一头,便刻意揶揄,好让她误以为,萧璧凌已落在他的手里。岂知青芜偏偏不肯上当,只是唇角一弯,对他笑问:“那你来找我作甚?”
冷君弥见她这般,只得摇头笑道:“看来,当真是在下误会二位的关系了。”
“既然如此,公子打算几时让路?”青芜盈盈笑问。
“等姑娘收下一件东西,在下便会让路。”冷君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在她面前。
空心的铁棍,一头有机关,青芜只觉对此物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甚至知道它的名字。
可她仍是微笑:“这是什么?”
“打开那个机关。”冷君弥道。
“有暗器?”青芜笑意漾然。
“如果有,你开或我开,哪一种对你更安全?”冷君弥说完这话,才知道说得太多余了。
青芜在还没问完那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打开了铁棍上的机关,只不过,空心的一端,对准的是他的方向。
“我不喜欢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青芜一面说着,一面端详着手中那根带着绞刃的铁棍。
她的确认得此物,可她必须装作不认得,还不能让对面这个男人看出来。
那是七年前,她偷听父亲说话时看到,父亲正将这东西交给叶涛。
这种能让人生不如死的东西,叫做绞刀。
“这个,是兵器?”青芜将那绞刀在手中比划着,笑容依旧灿烂,“如果刺进你的喉咙,再轻轻一拧,你一定会死透的。”
“原来这东西还可以这么用?”冷君弥神情自若,笑道,“它本是用来插进人的骨头里,在骨中开一个裂口,搅碎周围的骨髓,让人痛不欲生。”
“如此一来,受罪的人熬不住,便会把知道的事,通通交代清楚?”青芜笑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说这话时,神情依旧镇定,心下却已是波涛汹涌。
锥骨之痛,何其惨烈?
她无法想象萧璧凌在逃离金陵之前,究竟遭受过什么?如今伤情又是如何?青芜不敢再想,却也丝毫未让冷君弥从她面容之上,看出半分异样。
“以金陵为起点,四周的药铺病坊,所有看过骨病,买过三七,地黄,杜仲等药物之人,逐一排查,自然有所收获。”青芜轻笑,“你自当有办法寻他,却为何还要将这些事告诉我?”
“我只想知道,”冷君弥一步步朝她逼近,“一个不惜耗费多年精力,把中原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他找出来的女子,究竟能有多么痴情。”
“原来公子是想看我歇斯底里吗?”青芜不觉好笑,“对我有何好处?”
冷君弥摇头。
“我不喜欢做无谓的事,”青芜略一欠身,淡淡说道,“让公子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
冷君弥听罢,只见她将手中绞刀翻转,深深扎入一旁的墙面,继而转身,大步走远。
想要试探她,还难着呢。
她不会给这厮机会,给他看到她压在心底那些早已汹涌的波澜。
青芜还未回到点翠轩里,便已踉跄着收起步子,那对静若止水的眸子,凝视着不知名的远方,似在深思,又似冥想。
“方铮旭,我父亲所做之物,怎会到了你的手里?”
她在心下如是问着自己,脑中却似无端搅和进了一摊稀泥,让她原本就不太明晰的思绪,变得更加浑浊。
她似乎已有很久没经历过这般感受,上一回如此,应当还是当年亲眼目睹沈浛瑛被长兄沈轩推出去,挡下致命一刀的时候。
至于那支绞刀,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正是当初看到的同一支。
如此说来,方铮旭等人与七年前的血案,几乎可以确认,是有着某种直接的关联。
越来越多的线索堆积,却并未给她带来预想中的欢愉,反倒令她感到心慌不已。
自己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