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华音听罢语塞,想起沈茹薇之前的那些话,却又似明白了些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易情绪越发激动,当下奔至她跟前,他比沈茹薇高出大半个头,这般逼视,竟令她颇有压迫之感,“那我问你,你几时识得他,我与他相识又有多久?他从前再如何冷淡,也不至对我挥剑,若非你的出现,他绝不会……绝不会……”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唇瓣亦开始颤抖,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疤痕,笑意凄凉:“这伤痕……是他留给我的,他说过……说过许多回,我伤你几分,他便还我几分,还真是……”
话到此处,他瞳孔忽然扩大,呼吸也变得急促,继而指着沈茹薇的脸,道:“你的伤呢?我在你脸上划的那一剑呢?是……难道是华音?是他给你……”
“与他无关,”沈茹薇平静道,“我也是今日才遇见的他。”
柳华音站在一旁,对此是越听越糊涂。
“我不信!”苏易发出狂躁的吼声,他转向柳华音,嗓音因怒极而变得尖锐,“为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帮他们?你不是说过吗,你说过……纵天地负我,你亦会为我倾覆天地,可如今你又是怎么做的?”
“我……我并非……”柳华音目色惶惶,摇头辩白道,“我并非不护你啊……阿易,我只是不愿你因我的偏执而永堕地狱,我是医者,纵可不救世人,也决不可不救你啊!”
他也曾因情而堕魔,几度徘徊,险入深渊,索性柳擒芳心怀医者之仁,骨肉至亲,带他远离欲壑,然而失去了最后一丝曙光的苏易,却因此而沉没谷底,任心念成魔。
心魔骤起,苏易亦无法控制自己,只将心下所有怨气都凝于这剑中,径自刺向柳华音眉心。
就在苏易手中长剑即将刺中柳华音的一瞬,沈茹薇却已腾身而起,伸手拎起柳华音衣襟,向后带去。
柳华音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眼睁睁看着剑尖擦过眉骨,留下一道极浅的血痕。
有那么一小会儿,连空气都是错愕的。
“你为何不躲?”沈茹薇问道。
“若是如此便能令阿易不再为情所困,我心甘情愿。”柳华音说这话时,仍旧怔怔望着苏易,眼底俱是心疼。
这般痴儿,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站着别动。”沈茹薇见苏易发疯似的又刺出一剑,即刻上前一步拦在二人中间,手中横刀出鞘,向上斜挑而出,但闻金戈交击之声,苏易手中那不值钱的剑已然断作两截横飞出去,而沈茹薇手中的照雪,亦已抵在他眉心。
“别伤他!”柳华音大呼。
“告诉我,你到底在恨谁?”沈茹薇直视苏易布满暗红血丝的双目,一字一句问道,“是我,还是萧璧凌,又或是柳华音?”
苏易眸底闪过一瞬间的茫然,竟已哽咽不能直言。
“上回见你,想要的,是他的人,和我的命,那么这一回呢?”沈茹薇道,“想一出便是一出,连柳华音都得罪你了?你还真是可笑。”
“你让开。”苏易喃喃,“你我本就对立,我是输家,你当然可以继续高高在上。”
“恨我是吗?”沈茹薇轻笑,“那就杀了我,若是没有这种本事,就立刻给我滚!”
苏易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阿易!”柳华音苦苦问道,“到底发生过何事,令你们这般……沈茹薇,你万不可伤他,若他今日有何闪失,我绝不……”
“那也得看他配不配?”沈茹薇漠然,“用尽了肮脏下作的手段,如今还在这佯装可怜,这种男人,我可是头一回见。”
苏易的脸憋得通红,却偏偏什么话也说不出。
“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为了自己想得到的人,你都做过些什么?嘲讽打压,或是出手伤人,这也能算是喜欢么?”沈茹薇越说越觉此人可笑,“感情不是跪着讨要来的,更不可能倚仗着威逼利诱,便为所欲为,你不把自己当人,也不把他们当人,只知摇尾乞怜,出卖色相,你把自己看成什么?风月场里的小倌吗?”
她的话字字诛心,听得苏易脸色发白,双唇颤抖,却偏偏反驳不了一句,柳华音本有不满,可听完这些话,却也愣了一愣,只觉得她这话虽说的是苏易,却又像极了自己。
多年以来,他姓柳的又何尝不是百般讨好,身段卑微,到头来同样也是什么也得不到。
“没有本事,就别在这自怨自艾。没有谁生来便有好命,至少那些害过你的人,无一人与你血脉相连,他们对你而言,都无关紧要,可随意弃之,纵你厌憎惧怕,终也还是脱离了掌控。如今的你,根本一点都不可怜,只是可恨而已。”沈茹薇自与沈肇峰相认之日起,她便已失去了一切,尘世的爱恨仇怨于她而言,都已不再重要,也正是因此,她才能抛却所有旁的情绪,平心静气面对眼前这些曾经威逼利诱,用尽一切手段试图毁灭她与她所爱之人,“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若还有何指教,我都可以奉陪。”
苏易不言,与她对视良久,笑容却愈加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