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就算了,”沈茹薇笑容灿烂,“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
“她说你脾气大,不知礼数还恃宠而骄,的确都不算好话。”
“她有这么直接?”
“拐弯抹角、阴阳怪气,但说来说去,大概也就这么个意思。”萧璧凌道。
“那我还真是错过好戏了,”沈茹薇故意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不过,想想她刚才说话的口气,大概也能想得出来——不过你是怎么听出来的?寻常男人,不都该觉得她无辜可怜,说什么作甚,都是对的么?”
“听你这意思,我得顺着她,一起指责你?”萧璧凌不解道,“我又不蠢。”
“你不喜欢她这样的?”沈茹薇故作压抑。
“喜欢什么?她那德性同我娘差不多……不对,我娘都比她直接。”萧璧凌蹙眉,思索良久,方道,“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我姐姐呀。”沈茹薇莞尔。
“你信吗?”萧璧凌挑眉。
“信,”沈茹薇点头,漫不经心道,“不信又怎么能知道,这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所以说你……”
“我有点不明白,”沈茹薇打断他的话,明丽的双眸与他目光相视,认真问道,“我都这么不解风情了,你怎么还不生我的气?”
“你的意思是……”
“当然是要闹起来,这戏才唱得下去啊。”
“可你这样……”萧璧凌本有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却又都咽了回去,半晌,方道,“不过,她至少有一件事说对了。”
“哪件事?”
“在你所有决定里,我从来就没有否决的余地。”萧璧凌说完这话,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而惆怅,也不再与她调笑,只是默默回转身去,走向前院。
熹微的阳光照着他落寞的背影,沈茹薇就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忽觉心下一疼,不由捂着胸口,颓然蹲下身去。
萧璧凌没有再回前厅,而是走出了别苑的大门。
他忽然觉得累了。
一连多日未眠,加上这前前后后所遇种种,他当真是倦了。
不知是从她上回因得知“白鹿先生”真实身份后不告而别开始,还是自前些日子她以死逼退沈肇峰起,二人间的疏离之感,已日益加剧。
她的坚韧的确人间少有,他也不曾见过第二个女子如她这般,在经历过狂风骤雨之后,仍旧能如此坚定果敢,以理智掌控着自己每一个决策。
可也正因她如此果决行事,才让萧璧凌忽然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好似注入汪洋大海的清水,唯有自己才能感知其存在。
而他所畏惧的,也并非是一厢情愿的付出,而是一直以来就被忽视的自我感受。
她可以在明言深爱之后依旧我行我素,而他除了放手,却没有任何权利参与她的筹谋。
想要分担,却连了解的资格都没有,除了靠着对彼此深刻的了解把她的想法一一猜透,根本别无他法。
而反过来在自己身上,所承载的却是她丝毫不曾保留的付出,如此失衡,除了将所有的负罪感转为幽怨与心疼,再没有第二种作用。
萧璧凌离开别苑后,站在喧嚷的街头,蓦地感到心头一阵恍惚。
经历过接二连三的动荡,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安逸,反倒让他心底有种强烈的不安。
柳华音失踪之谜未解,沈茹薇又因黄莺儿的出现变得若即若离,加之家中对萧清瑜下落的搜寻仍旧未有结果,种种疑惑与焦虑,层层叠叠笼罩在他心头,加之对前路未知的迷惘,越发放大了这种不安,令他一时脚步迟滞不前,竟不知当何去何从。
而就在这时,街角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你……你个小贼,快给我站住!”
紧跟在这呼声之后,一名精瘦矮小的汉子已然奔出主街。他手里抱着个蔫不拉几的粗麻包袱,动作敏捷得活像只刚从笼里放出来的兔子。在那人身后很远,一名年轻书生正踉跄追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追了半条街,足下一滑便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下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哎呦”一声惨叫。
跑在前头的盗贼朝那书生抛出一个小人得志的表情,即刻急转跑入巷里。
萧璧凌被这喊声惊动,扭头瞥了一眼,不由蹙起了眉。
“哎……”那书生急着起身,却又是一个跟头向前栽倒下去。
“不必着急,那是条死巷。”萧璧凌走到那书生身旁,伸手将他搀扶起身,道。
书生听得一愣,却见眼前寒光闪动,紧跟着便听到巷内传来一声惨呼。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忙朝那巷子里跑去,只见得那盗贼头顶发髻被一柄外形古朴的长剑穿了过去,径自钉入墙内,身子悬空吊起。
应是惊吓过度,这厮胯下已然湿了一片,渐渐渗透出腥臊的水滴,滴落在地,就地漫成一滩,发出难闻的气息。
那书生愣愣看着这盗贼,半晌,方回过头去,朝巷口看了一眼,只瞧见萧璧凌立在巷口,手中拎着空空如也的剑鞘,打了半个旋,又轻轻握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