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活着呢。”沈茹薇忽然停下脚步,把话音压低。
柳华音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一个趔趄险些向前扑倒。
“什么情况?”柳华音蹙眉,紧张问道。
“我爹害死了他们的师父,可偏偏不巧的是,他如今也在鼎州城里,”沈茹薇眉心紧蹙,“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照面。”
“那可难说了,”柳华音凝眉,若有所思道,“既是如此,就该快些送他离开,不过……你爹不是个文人吗?怎么你这表情,就像如临大敌似的?”
“先去雇马车,回头再告诉你。”
二人找到铺子,很快便雇好了马车。沈茹薇只觉心头大石放下,才转身将马给牵出来,却看见门外多了一人。
是个衣衫凌乱,发髻松散,满身风尘的青年。
正是苏易。
“阿易?”柳华音点出顾莲笙委托给他雇车的钱款交给柜台后的东家,回身瞧见这一幕,不由一愣,“你怎么……”
苏易本还怔怔望着他们二人,听见这一声唤,立刻受惊似的,转身狂奔而去。
“要追吗?”沈茹薇问道。
“我怎会忘了这事?”柳华音恍然大悟,“玄澈已死,他也失了靠山,如今……”
“你若担心,还是追上去看看的好。”沈茹薇平静道。
“没用,”柳华音摇头,慨然长叹,“罢了,他这样的性子,除非给他想要的,否则,谁也帮不了。”
“那就别耽误了。”沈茹薇言罢,便即牵着马儿,朝客舍方向走去。
萧、沈二人原以为王松在奇门阵中所窥见之事,势必会立刻传到沈肇峰耳中,因此在将顾莲笙送出城前后,一路上都十分谨慎,唯恐又出什么岔子。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由始至终,都未见任何可疑之人现身,直到顾莲笙平安出了城门。
他们如今遇上了柳华音,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更合适的住处,便又在这高朋客舍内多留了一日。
雪约莫是从亥时过半下起的,直到翌日午后才停。下了一夜的雪,客舍的屋顶上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街道上也同样覆盖起银霜。
客舍之内,大堂各个角落火盆里的炭火到了此时,也都烧得差不多了,小伙计瞧见此景,便忙拿了新的炭来,正要添进火盆里,却忽然见得店门大开,一名披散着长发,满身白雪的青年人,跌跌撞撞跨过门槛,却在踏入客舍的一瞬,又忽地愣住。
这青年男生女相,眉清目秀,甚是美貌,唯一可惜的便是脸上有道疤痕,若不仔细辨认,小伙计还以为进门的是哪家逃难的姑娘。这青年眸中充满惶恐,目光茫然扫过楼上客房,却始终一声不吭。
“客官……是要住店?”小伙计放下炭火,转身迎上前去。
那青年好似没听见这话,仍旧茫然扫视着楼上的客房。
“客官可是要住店?”小伙计抬高话音,又问了一声。
青年一个激灵,似受了惊吓一般扭头望他,小伙计见他还不答话,便索性又问了一遍,终于听清了这话的青年却只飞快摇了摇头,便立刻转过身去,似是打算离开。
可他的手落在门框上,却不自觉扣紧,久久不肯松开。
“客……客官您这是……”小伙计对他的举动感到匪夷所思,只疑心来了个疯子,可毕竟是开门做生意,即便心里有再多疑惑,也不好将这想法表露出来。
“我……”青年听到这话,瞳孔急剧紧缩,扣在门框上的手,立刻便松了下来,他听觉灵敏,察觉到楼上有陆续的开门声传来后,便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这个莫名其妙的青年,正是苏易。
他原是怀着不甘与委屈,跳入了玄澈一早给他留下的陷阱,又在遭受压迫与侮辱后渐渐麻木,开始认命。
可萧清瑜那一席话,仿佛是在四面封闭的囚牢顶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那一声声质问虽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却也让他头一遭学会反思过往的一切,只可惜他自幼便被夜罗刹掌控,是非对错,在他脑中始终混沌一片,从未实现过的期许与多年来所承受的一切失落,将他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自尊粉碎剥离得一干二净。
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便是莫大的委屈,这样的委屈令他几欲窒息,却无从排解。
可在这客舍里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
苏易跑出门后,径自绕去客栈西侧的围墙后,确定那小伙计没再看他,方停下脚步,坐在屋檐下,抱膝缩成一团。沾了他满身的雪花一点点被体温融化,渐渐渗透原就不算多厚实的衣衫,纵他是习武的底子,身强体健,也捱不住这天寒地冻,开始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一双穿着鹿皮靴的脚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苏易恍惚抬眼,却瞧见一个戴面具的男人立在他跟前。
白鹿先生。
他曾追随“死而复生”的夜罗刹,自然认得出眼前这个人。
“你是……”他一时失措,仓皇起身便要走,却听得身后之人发出“